邺城,后赵王宫。
百年前这里曾经是魏武曹操的军政大殿。
如今石勒高踞在铺着斑斓虎皮的王座之上,面色阴沉得如同殿外铅灰色的冬云。
殿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刚刚结束的朝议,如同一桶冰水浇在所有臣子心头。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石勒猛地一拍扶手,沉重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震得几案上的铜盏嗡嗡作响。
他霍然起身,怒目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最终停留在负责司州前线战报的将领身上。
“孤的虎儿踏平洛阳,斩首无数,生擒伪赵宗室大将刘岳!何等威风!何等气势!”
石勒的声音如同滚雷,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可如今呢?过去多久了?一月?两月?为何一个小小的弘农郡,一座残破的函谷关,至今还在伪赵余孽手中?为何刘曜那病夫还能缩在长安苟延残喘?”
“孤的百万大军,难道被泥巴糊住了脚吗?!”
被点名的将领浑身剧震,“噗通”一声双膝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
他的声音颤抖,从紧贴地面的喉管里挤出:“天王息怒!天王息怒!非是末将等不用命,实是…实是伪赵军近来有异!天大的异常啊!”
“异?何异?”石勒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压迫感如山岳般倾泻。
将领不敢抬头,语速飞快地禀报:“禀天王!自洛阳陷落,伪赵残兵本应士气涣散,不堪一击。然近月以来,其守城意志异常坚定,他们的士卒之面貌亦迥异于前!非但无饥馑之色,反见精悍之气!守城时悍不畏死,冲锋时亦较以往凶猛许多!”
“我军多次强攻,皆被其以逸待劳,依托坚城,死命抵挡下来,伤亡...伤亡甚重!”
“哦?”石勒浓眉紧锁,怒火稍敛,转为一丝狐疑。
刘曜的军队什么德行他很清楚,洛阳一败,本应兵败如山倒,怎么就士气大涨了?
就在此时,另一名负责军情刺探的官员也战战兢兢地出列:
“天王明鉴!据前线斥候拼死回报,以及潜入伪赵境内细作冒死传回的消息…伪赵军营之中,粮秣供应…极为充足!前所未有之充足!其士卒所食,非是寻常杂粮草根,竟多为精米白面!甚至…甚至…”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仿佛说出的话烫嘴。
“甚至有细作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亲眼所见,其军中战马所食草料中,亦掺有大量豆料、麦麸!那些战马膘肥体壮,毛色油亮,嘶鸣有力!”
“更…更骇人的是,我军有被俘后侥幸逃脱归来的士卒透露,在伪赵敌营囚禁期间…竟能饱食!一日两餐,餐餐管饱!”
“那逃卒言…言道…比在我军还…”
他意识到失言,猛地顿住,冷汗涔涔。
“比在孤的大赵军中吃得还好是吗?”石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荒谬感。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刘曜那厮,去岁并、雍大旱,蝗灾肆虐,颗粒无收!他府库早就被孤掏空大半。”
“长安粮价飞涨,百姓易子而食!他哪来的粮食?哪来的精米白面喂他的兵,喂他的马?!莫非他刘曜能凭空变出粮食不成?!”
殿内死寂,无人能答。这巨大的反常,如同一团浓重的迷雾笼罩在所有人心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谋主张宾缓步出列。
他依旧是那副儒雅从容的模样,但眉宇间也带着深深的思索。
“天王。”
张宾拱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事...确有蹊跷。臣思来想去,遍观伪赵周遭,唯有一处,或可解此谜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宾身上。
张宾迎着石勒审视的目光,沉声道:“天王可还记得,数月前,伪赵曾遣使臣郭勉,秘密前往陇南的仇池?”
“仇池?”石勒眉头一皱,那个被他用一封信件震慑住的山沟小酋邦?
“杨难敌?那个只会弄些奇技淫巧、回信卑躬屈膝的氐酋?你是说他给刘曜提供了军粮?荒谬!”
“天王明鉴。”张宾不疾不徐地说道。
“仇池虽小,地处陇南一隅,然其国中种种传闻,始终透着诡异。
“去岁至今,臣陆续收到一些零星消息,虽真伪难辨,却值得深究。”
“其一,有往来陇右的商旅言,仇池境内,冬日竟有大量新鲜绿蔬产出,价格虽高却源源不断。”
“其二,有细作从武都关方向回报,曾见仇池商队规模异常庞大,所运之物以沉重麻袋为主,押运护卫极为森严,非是寻常货物。”
“其三,”张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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