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莲池热闹得很，巴掌大的莲叶铺了满满一池，粉白的荷花挤在叶间，风一吹就晃出满池的香。林羽蹲在池边，手里拿着个小网兜，正捞着刚成熟的莲蓬。徐妙锦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剥着莲子，白胖的莲子滚进青瓷碗里，堆得像座小山。
“慢点捞，别惊了鱼。”徐妙锦抬头看他，他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倒像个半大的孩子。自拜堂后，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眉宇间的紧绷渐渐散去，越来越有当年在莲安堂的温润模样。
林羽举着个饱满的莲蓬跑过来，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你看这莲子，比去年的还饱满。”他坐下帮着剥莲子，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两人都会相视一笑，像藏着什么甜滋滋的秘密。
“阿珠说，要把这些莲子晒成干，冬天泡茶喝。”徐妙锦把剥好的莲子倒进另一个碗里，“她说镇上的茶馆掌柜都来问了，想收咱们的干莲子呢。”
林羽想起阿珠，那孩子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跟着镇上的绣娘学手艺，绣的并蒂莲在县里的集市上都出了名。前几日还有媒婆上门，说要给她提亲，吓得她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小宝呢？”林羽四处看了看，没见那小子的身影。
“准是又去掏鸟窝了。”徐妙锦无奈地摇摇头，“赵勇刚送来两匹新布，我本想给他做件新衣裳，看来得等他回来再量尺寸。”
话音刚落，就见小宝抱着个鸟窝从桃树上滑下来，手里还攥着个鸟蛋，蛋壳碎了点，黄澄澄的蛋液沾在手指上。“林叔叔，你看我掏的！”他举着鸟窝跑过来，脚刚落地就被徐妙锦拽住。
“手洗了吗？就敢拿东西！”徐妙锦拉着他往厨房走，“快去洗手，不然晚饭不准吃莲子羹。”
小宝吐了吐舌头，冲林羽做了个鬼脸，乖乖跟着去了。林羽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才是他想要的日子，没有金銮殿的肃杀，没有权谋算计，只有柴米油盐的暖，和身边人的笑。
午后，道衍大师来了。老和尚坐在池边，看着满池的荷花，手里转着佛珠：“贫僧明日就要回京城了。”
林羽愣了一下：“不再多住几日？”
“不了。”道衍大师笑着摇头，“如今国泰民安，莲安堂也安稳，贫僧该回去了。”他从袖中取出本佛经，“这是给你们的，闲来无事翻翻，能心安。”
徐妙锦接过佛经，小心地放进樟木匣子里：“大师路上保重，等明年新茶下来，我让赵勇给您送去。”
道衍大师点点头，目光落在池里的并蒂莲上：“这花好，开得热闹，像极了你们现在的日子。”他起身告辞，走到院门口时又停下，“对了，陛下托贫僧带句话，说江南若有难处，只管找官府，不必客气。”
林羽知道，这是帝王的恩宠，也是最后的体面。他对着道衍大师的背影拱手：“谢陛下，也谢大师。”
送走道衍大师，林羽和徐妙锦坐在池边，看着夕阳把水面染成橘红色。小宝和阿珠在院里踢毽子，笑声像银铃似的，撞在檐角的风铃上，叮当作响。
“你说，咱们会一直这样吗？”徐妙锦忽然问，声音轻轻的。
林羽握紧她的手，她的手被水泡得有些软，却很温暖：“会的。”他望着池里的荷花，“就像这莲池，年复一年，开花，结果，安稳得很。”
夜里，林羽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徐妙锦的呼吸很轻，均匀地落在他颈边。他想起很多年前，在关外的寒夜里，他也是这样听着她的呼吸，才能安心睡着。那时他想，若有一日能安稳下来，定要守着她，再也不分开。
如今，他做到了。
第二天一早，林羽去张老爹坟前祭拜。他给桃树浇了水，清理了坟前的杂草，摆上刚摘的莲蓬。风吹过，桃树叶沙沙作响，像张老爹在笑。
“爹，您放心。”林羽对着坟头轻声说，“我会照顾好妙锦，照顾好小宝和阿珠，把莲安堂守得稳稳的。”
回到院里，徐妙锦正和阿珠晒莲子。阳光落在她们身上，暖得让人想打瞌睡。小宝举着个莲蓬跑过来，非要喂林羽吃莲子，莲子的清甜在舌尖散开，带着阳光的味道。
林羽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岁月安稳，不过就是这样。有满池的莲，有身边的人，有孩子们的笑，有檐角的风铃，岁岁年年，皆是好时节。
他走到徐妙锦身边，帮着翻晒莲子。她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池里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明年，咱们再种些菱角吧。”徐妙锦说。
“好啊。”林羽应着，“再种些你爱吃的青菜，还有小宝爱吃的黄瓜。”
檐角的风铃还在响，声音清脆，像在应和着他们的话。池里的荷花在晚风中轻轻晃，仿佛也在笑着，祝福着这满院的安稳与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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