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没掏手机,只是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拉着关键词。等老人停下话头,她才轻声开口:“大爷,这些事,这些号子,要是没人记下来,再过些年,怕是连调门儿都没人哼得出来了。我认识大学里搞声音研究的教授,他们有那种…连风吹草动都能录得真切的设备,要不…让他们来听听您的号子?”
张大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却没再摆手赶人。
那天下午,杨帆站在大学声音实验室里,看着教授摆弄那些银光闪闪的设备。一支造型奇特的麦克风静静悬在半空,像只专注倾听的耳朵。“它能捕捉到0。1分贝的动静,”教授指着屏幕上跳跃的波纹,“连老人说话时气息的颤动,都收得真切,这些细微的‘气口’,可都是故事里的盐味儿。”
杨帆忍不住伸出手,指尖离那冰冷的麦克风还有半寸,竟感觉一丝微弱的气流拂过皮肤——这机器,它在呼吸!它在等着接住那些快要消散在风里的声音。那一刻,这冷冰冰的金属疙瘩,竟比小王手里那抖个不停的手机,让她觉得温暖百倍。
“记录不是冰冷的存档,是用一颗尊重的心,稳稳接住老人颤巍巍递过来的记忆碎片。”
当老人嫌你‘麻烦’,你是会讪讪地放下设备,还是挠挠头,换个法子让他觉得‘嘿,这事儿还挺重要’?
(三)声音的启示:病房里的哼唱
周爷爷的喉结忽然动了动,像颗被春风唤醒的种子,毫无征兆地,就冒出了一小段咿咿呀呀的调子。
杨帆正小心翼翼地给老人喂着藕粉,勺子悬在半空,藕粉凝成了白珠。这调子…她心头猛地一跳!太熟了!小时候奶奶总在灶台边哼这个,说是《秦淮景》的老腔调!
“周爷爷!”杨帆放下碗勺,抽出纸巾轻轻擦去老人嘴角的糊糊,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您唱的是…《秦淮景》吧?‘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老人浑浊的眼睛倏地亮了一瞬,像蒙尘的铜镜被擦亮了一小块。他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对…秦淮…画舫舫……”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
“您…您年轻时在秦淮河待过?”杨帆心跳加速,悄悄摸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顺手拖过小板凳坐到床边。窗外的风卷着银杏叶沙沙掠过玻璃,像是给这微弱的哼唱打着节拍。
“民…民国二十六年…”周爷爷枯瘦的手指在被单上轻轻点着,像是在敲无形的鼓点,“戏班…拉二胡…画舫舫上的小姐,爱听…”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像风中随时要熄灭的烛火,但那旋律的骨架却异常清晰,带着江南水乡独有的、能化开人心的软糯。
杨帆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跳动的录音波形,像看着一条承载着旧日时光的涓涓细流。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年轻的周爷爷坐在画舫船头,二胡弦上流淌出的音符,叮咚坠入秦淮河的柔波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爷爷,您…您能再唱两句吗?”杨帆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梦,“我奶奶也爱唱这个,可她走得早…我…我记不全调子了……”
老人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个极淡的笑,清了清喉咙里并不存在的痰,又哼唱起来。这次调子连贯了些,词依旧含混,但那股子缠绵悱恻的劲儿,竟神奇地把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儿都冲淡了不少。护工进来换吊瓶,脚步轻得像猫,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断了这珍贵的、从时光深处飘来的声音。
录音键按下的那一刻,杨帆觉得手心都是汗。她替周爷爷掖好被角,声音有点发颤:“谢谢您,爷爷…这下,我总算能把奶奶的调子,记全了……”
老人眨了眨眼,浑浊的眸子里,分明漾开一丝笑意。
晚上,杨帆在办公室一遍遍回放那段录音。周爷爷沙哑的哼唱里,夹杂着窗外呼啸的风声、输液管单调的滴答、远处模糊的车鸣,活像一张带着岁月杂音的老唱片。可正是这些杂音,让那段旋律有了血肉——它分明记录下了2026年初冬那个下午,一位八旬老人躺在病床上,把珍藏了一辈子的秦淮月光,轻轻哼唱给了一个愿意倾听的人。
她忽然明白了,比起模糊晃动的影像,纯粹的声音,更像一只无形却无比温柔的手,能精准地触碰到记忆里最柔软、最私密的那一角。那声音里包裹的气息、停顿、微不可察的颤音,藏着比画面更丰沛的细节——那是1940年代秦淮河上湿漉漉的月光,是老人年轻时手指拂过冰凉的二胡弦时,残留的温度。
“声音是有温度的,能把几十年前的月光、河水的湿气、甚至那时的心跳,都暖暖地送到你耳边。”
当你听到老人哼起老歌,你是会觉得‘老掉牙了’,还是心头一动,忍不住想问:‘这调子背后,藏着谁的故事?’
(四)技术的援手:录音设备的红光
那支银色的麦克风静静悬在吴爷爷面前,顶端的指示灯,像颗红宝石般一闪一闪,在安静的病房里,发出极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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