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瘸子消失后,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背靠着一块石头,双腿蜷缩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暗红色的香灰线,好像它是我在这片荒野上唯一的船锚。
周围死一般地寂静。
不,也不是完全的死寂。有风声,呜呜咽咽地刮过厂房的破窗口,像是人的叹息。有草丛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此起彼伏,听久了让人心烦意乱。
我的耳朵被放大了一百倍。远处马路上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引擎声,草丛里一片叶子落下的沙沙声,甚至我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我的心脏提到嗓子眼。我紧紧攥着胸口那枚冰凉的铜钱,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可能半个小时都过去了。
那栋黑沉沉的厂房依旧像一头死去的巨兽,静静地趴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什么都没有。没有哭声,没有笑声,也没有李瘸子说的那些人影。
我紧绷的神经,在漫长的等待中,开始一点点地松懈下来。
是不是……李瘸子在吓唬我?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止不住地往上长。他是不是故意把气氛说得这么恐怖,就为了考验我的胆子?或许这只是他接活儿的一种仪式,没什么特别的。
厂里哪有什么下不了班的人,不过是些陈年旧事,被人添油加醋传得邪乎罢了。
我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一个人坐在这里,被一条香灰线圈着,像个傻子。
就在我脑子里胡思乱想,几乎要认定今晚就是这么枯坐一夜时——
吱呀……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厂房深处传来。
那声音很尖锐,像是生了锈的铁门被费力地推开,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就立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心脏狂跳不止。
是野猫吗?还是什么东西被风吹倒了?我拼命地为那个声音找着合理的解释。
然而,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
咣当!
又一声巨响!这次的声音沉重无比,像是某个巨大的铁家伙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上。那声音带着回响,在空旷的厂房里嗡嗡作响。
我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绝对不是猫能弄出的动静!
紧接着,让我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咔啦……咔啦……嗡嗡嗡……”
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一种规律的、机械的转动声。我小时候去过纺织厂,我认得这个声音!这是纺纱机开动的声音!
一个启动了,就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嗡嗡嗡……嗡嗡嗡……”
“咔啦……咔啦咔啦……”
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由远及近,此起彼伏!无数台纺纱机的声音从厂房的不同楼层、不同角落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它们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嘈杂的轰鸣!整栋大楼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从一头死去的巨兽,变成了一台正在疯狂运转的钢铁机器!
我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死死地盯着那栋楼,可那些黑洞洞的窗口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从里面源源不断地传出来,要将我吞噬。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中了我的天灵盖——李瘸子说过,这厂子早就断电了!
这里,根本不可能有电!
那这些机器……是怎么响的?!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抽泣声。在这一片震耳欲聋、让人发疯的机器噪音中,另一个声音,幽幽地飘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好像在哼着歌。
调子很老,断断续续的,歌声很轻,却异常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像是……
像她就贴在墙的另一边,对着我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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