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们的工友……
这几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冰冷的空气里,却像几百斤的石头压在了我的心上。我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工友?都烧死十几年了,她们还能等谁?
李瘸子不再看我,也不再看那栋楼。他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的东西。
打开油纸,里面是半包灰白的粉末。是香灰。
他又拿出一个更小的纸包,里面是红得发艳的朱砂。他将朱砂尽数倒入香灰中,用手指捻着,慢慢混合均匀,原本灰白的香灰顿时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我,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转过身去,闭上眼。”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敢违抗,立刻照做。身后,是那栋黑沉沉的厂房,即便闭着眼,我也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刺骨寒意。
“心里头,默念自己的生辰八字,别停。”他又命令道。
我开始一遍遍地在心里念着我娘告诉我的那个日子。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我能听到他从我身后走过的脚步声,一瘸一拐,很有节奏。然后,是粉末落在干草和泥土上的细微“沙沙”声。
那声音不快不慢,从我的左后方,划过我的正后方,最终停在了我的右后方,仿佛用声音在我身后画了一个圈。
“好了,转过来。”
我睁开眼,转过身。
就在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一道由暗红色香灰撒成的半圆形界线,清晰地出现在月光下。那线条并不粗,但却异常分明,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我和它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李瘸子就站在线外,表情依然凝重。
他指着地上的线,一字一顿地对我立下了规矩。
“第一,这条线就是你的命。线在,你在。不管发生什么,线不能断,你的脚,也绝不能迈出线一步。”
我咽了口唾沫,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今晚,你会听到很多声音。哭的,笑的,唱的,叫的。无论听到什么,你都给我当成是野猫叫春,一个字都别信,也别往心里去。”
我的心又沉了一分。野猫叫春……我听过,但绝不会像他形容得那么复杂。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无比,死死地盯着我。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如果,你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
他刻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千万,千万不能答应!”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有人喊我的名字?在这里?谁会喊我?
交代完规矩,李瘸子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用一根红绳穿着。他走到我面前,亲自将它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低下头,借着月光看清了,那是一枚黑漆漆的铜钱,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上面布满了铜绿,摸上去冰凉刺骨。
“要是觉得不对劲,头昏,或者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拍了拍我胸口的铜钱,“就把它塞进嘴里,用力咬住。能让你清醒点。”
我紧紧攥住那枚铜钱,它成了我此刻唯一的依靠。
李瘸-子退回线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像是在确认我已经把所有话都记下了。然后,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背起那个已经空了一半的帆布包,拎上他的拐杖,转身走向主厂房一侧的墙根。
那里有个通风口,砖头早就塌了,形成一个不大的破洞。
他就那么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口,弯下腰,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他的身影很快就被厂房内部那深渊般的黑暗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从我脚边的香灰线上飘过。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得可怕。
空旷的厂区前,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道在惨白月光下,泛着微弱红光的香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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