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沉闷又粘稠。
科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眼神躲闪,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而烦躁的“嗒嗒”声。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也照亮了采购科副科长李卫东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他端着一个印有“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末。
那双阴冷的眼睛,透过袅袅升起的热气,一言不发地看着江辰。
那眼神,像是毒蛇,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终于,李卫东放下了茶缸,缸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轻响,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小江啊。”
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和,听起来却让人后背发凉。
“来厂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工作上表现不错,很有干劲嘛。”
江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在听一句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表扬。
科长干咳了一声,像是想插话,却被李卫东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李卫东笑呵呵地站起来,走到江辰面前,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手掌的温度,却像是冰块。
“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多承担一些有挑战性的任务,这样才能快速成长,为咱们厂里做更大的贡献嘛。”
李卫东的官腔打得十足。
他转身从科长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
“这不,机会来了。”
他将那份文件,递到江辰面前。
“厂里新修的铁路线,急需一批枕木。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厂生产运输的大事,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
江辰的目光,落在了那份采购单上。
目的地那一栏,三个黑色的铅字,像是三根毒针。
黑山公社。
江辰的心里,冷笑一声。
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个黑山公社,远在邻省,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
更要命的,不是山水,是人。
那里的人,抱团排外,一个比一个刁滑。
尤其是公社主任,外号“老泥鳅”,是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老油条。
之前厂里为了这批枕木,已经派去了三拨采购员。
第一拨,被灌得酩酊大醉,身上的钱和介绍信被偷了个精光,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第二拨,学聪明了,不喝酒,结果被老泥鳅带着在山里转了三天,最后告诉他,枕木有,但得拿三倍的价钱来买。
第三拨,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采购,想直接跟下面的生产队谈,结果车胎被人扎了,人还被诬陷调戏妇女,差点没回得来。
三拨人,全都无功而返,最后一个还因此丢了工作。
这根本不是什么考验。
这就是一个死局。
一个李卫东精心为他准备的,让他自己滚蛋的阳谋。
采购员是肥差,但也分地方。
这种硬到能崩掉满口牙的骨头,就是专门用来排挤新人,清除异己的。
“怎么样,小江,有没有信心?”
李卫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科里上下,都觉得你年轻有为,有冲劲,最适合啃下这块硬骨头了。”
“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啊!”
他把“信任”两个字,咬得极重。
科长在一旁,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拿起茶杯喝水,却连嘴都对不准杯口。
江辰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
没有畏惧。
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采购单。
“好的,副科长。”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保证完成任务。”
李卫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预想过江辰的无数种反应,愤怒、争辩、推诿、甚至是求饶。
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平静的接受。
这种平静,让他感觉自己蓄满力气的一拳,再次打在了棉花上。
不。
比打在棉花上,更让他难受。
江辰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的这点伎俩,我看得一清二楚。
……
江辰接下“死亡采购单”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采购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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