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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业单。”李憾突然停住脚步,帆布书包滑落在肩头,拉链刮过锁骨的疼痛让他清醒几分。刘凯正把玩着从地上捡的断眼镜腿,金属部件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早写完了。”他吹走镜片上的灰尘,镜片映出李憾颧骨上的血痕,“前头不就是现成的作业播报员?”
孙一的背影猛地僵住,步伐突然加快。李憾的“不用”刚出口,刘凯已经像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书包上的挂坠——那只歪嘴的招财猫,发出细碎的叮当声。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孙一转身时,一片金黄的落叶正巧卡在她发间的银蝴蝶上,像枚迟到的勋章。
“自己说。”她的声音比秋风更冷,指尖捏着的作业单边缘卷曲,背面还印着下午被茶水洇开的“二次函数”公式。李憾看见她攥紧纸张的手指节发白,虎口处的疤痕清晰可见——那是上个月帮他捡碎玻璃时留下的,当时他打碎了教室的三角板,她却抢在他前面弯腰。
刘凯吹着口哨倒退着离开,书包带子拍打在腿弯上,声响渐渐消失在街角。暮色吞噬了最后一缕阳光,李憾的眼镜突然滑落鼻梁,用胶布缠着的镜架在脸颊上硌出红印。他手忙脚乱扶正时,听见孙一冷笑:“门神当得可还舒服?”作业单在她指间哗啦作响,纸页边缘的茶渍像张扭曲的地图,标注着他们共同的伤痕。
“你从来不肯听话。”孙一突然扯回作业单,纸页撕裂声惊飞了电线上栖息的麻雀。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有块未愈的疤痕,是替他捡值日表玻璃碴时划的。“小学传纸条被罚站,现在打架被示众,下次是不是要上主席台念检讨?”
李憾盯着地面上晃动的树影,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我只是……”
“只是什么?”孙一打断他,马尾辫上的皮筋突然绷断,黑色长发在晚风中散成无数问号,“觉得自己是英雄?还是觉得我需要你保护?”她弯腰捡起那根断成两截的紫色皮筋,指尖掠过他刚才碾碎的银杏叶碎屑,“你知不知道,王勉说的那些话,我早就听过?”
晚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露出里面浅粉色的卫衣,那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李憾突然想起,运动会时她穿着这件卫衣在跑道上奔跑,马尾辫甩出的弧度,曾让他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抛物线。而现在,那道弧线正在暮色里破碎,像他此刻凌乱的心跳。
“以后都不会了。”他低声说,声音被过往的车辆声撕成碎片,“我保证。”
孙一突然将撕碎的作业单塞回他手里,纸片边缘的毛边划过他掌心的伤口:“明天开始,”她别过脸去,望着教学楼逐渐亮起的灯光,“我不会再管你了。”发丝遮住她的眼睛,却遮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你想打架,想罚站,随你。”
李憾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纸片,看见被撕破的作业单背面画着只简笔蝴蝶,翅膀残缺处,隐约露出值日表上他们曾并排的名字。路灯突然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地面,他的影子伸手想去触碰她的影子,却被灯柱分割成永不相交的两条线,像被琥珀封印的远古昆虫,永远停留在错过的瞬间。
远处传来值日生锁门的声响,暮色中的校园渐渐归于寂静。李憾望着孙一逐渐缩小的背影,校服口袋里的断眼镜腿硌着大腿,像块烧红的炭。风卷起满地银杏叶,那些曾经被他视为情书的叶脉,此刻在路灯下投出破碎的光斑,如同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脏——原来有些疼痛,不是因为被伤害,而是因为终于懂得,有些翅膀,注定要在碰撞中学会独自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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