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打架与责骂
午后两点二十七分,蝉鸣在闷热的空气里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李憾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指关节发白,草稿纸上“二次函数”的解题步骤被反复划掉,墨迹晕成深浅不一的蓝斑。王勉的圆珠笔尖正有节奏地戳着他的后背,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肩胛骨下方的蝴蝶骨位置,像在敲奏某种恶意的 Morse码。
“知道吗?”王勉的呼吸带着橡皮屑的气味拂过他后颈,“孙一给张浩的数学笔记里夹着电影票根。”笔尖突然用力,在作业本上戳出蜂窝状的孔洞,泛黄的纸页下透出下节课的英语课文,“昨天下雨,有人看见他们撑同一把伞……”
李憾的橡皮突然在纸上划出三寸长的裂痕,如同心脏被撕开的缺口。他抬头望去,孙一正伏在课桌上解几何题,马尾辫垂落的弧度恰好遮住半边侧脸,阳光穿过发梢在草稿纸上投下细碎的金粉,像未写完的抛物线。王勉的镜片上倒映着扭曲的笑脸,镜腿在太阳穴处压出两道红印,那是上周体育课撞在单杠上的旧伤。
教室后方的值日表突然发出“咔嗒”轻响。李憾的拳头在神经反应前已挥出,橡皮头般大小的指节擦过王勉右耳,结结实实砸在贴满磁贴的值日表上。亚克力板发出蜘蛛网状的裂纹,在“李憾&孙一”的轮值日期上绽开,像被闪电劈开的夜空。孙一的玻璃杯应声倾倒,滚烫的茉莉花茶在《五年中考三年模拟》上洇出褐色沼泽,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骤然绷紧的脊背。
“你他妈闭嘴!”李憾揪住王勉衣领时,对方校服第二颗纽扣崩落在地,塑料扣滚到孙一微微颤动的睫毛下方。围观人群的课桌椅在地面拖拽出尖锐的声响,像生锈的琴弦被粗暴拨动。不知是谁撞翻了教室后方的扫帚,霉味与灰尘在斜射的光柱中跳起探戈,细小的颗粒落在孙一颤抖的手背上,如同撒了把碎钻。
两人扭打着撞向窗台,铝合金窗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王勉的眼镜腿勾住墨绿色窗帘穗子,整片绒布轰然坠落,将午后的阳光切成无数条光带。李憾在失重的瞬间看见孙一惊惶的侧脸——她的瞳孔里清晰映着两个男生纠缠的剪影,像卡在放映机里的故障胶片,每一帧都在重复播放他最不堪的模样。
镜片碎裂的声音比预想中更清脆,像冬夜冰层迸裂。王勉的银框眼镜化作十几片星屑,其中一片在李憾颧骨划出细长的血线,血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白色校服上绽开红梅。而李憾的黑框眼镜则飞向讲台,镜片在值日表前的讲台上撞出更密集的裂纹,三十七双眼睛见证着,那些蛛网状的裂痕恰好将“孙一”两个字框成精致的囚笼。
“都给我住手!”班主任刘红的高跟鞋声碾碎满地狼藉。王勉抢先瘫坐在地,指尖按着眼角迅速肿胀的淤青,抽泣声里混着得意的颤音:“李憾妒忌我和孙一说话,突然发疯……”他的泪珠砸在孙一被茶渍染黄的作业本上,晕开的圆斑像极了李憾草稿纸上未完成的函数图像。
李憾攥着半截断裂的眼镜腿,粗糙的塑料断面刺进掌心,却不及心口的灼痛万分之一。他想指出王勉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冷笑,想解释那些关于电影票根的谣言,可刘红已经拽起他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刚才扭打时留下的抓痕,新血混着旧伤渗出校服袖口。
“又是你!”刘红的吐沫星子在悬浮的光尘里闪烁,“上次传纸条,这次打人!去走廊罚站!”李憾转身时,看见孙一正把那张破碎的值日表攥成纸团,指缝间渗出血丝——那是上周帮他粘眼镜时,被502胶水灼伤的旧痕,此刻在阳光下泛着狰狞的光。
走廊的瓷砖缝里嵌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如老人手背的青筋。李憾用鞋尖碾过它,脆裂声惊起墙根处的蛾蠓,透明翅膀掠过他发烫的耳尖。教室里传来王勉夸张的抽噎,夹杂着刘红温柔的安慰,那些字句像浸了盐水的棉花,轻轻按在他火辣辣的伤口上。他忽然想起三天前的暴雨天,孙一确实和张浩共撑过一把伞——那时他正抱着全班的作业本在雨里狂奔,看见伞下的两人时,作业本已被雨水泡得变了形,而孙一抬头望向他的眼神,像被雨水打湿的玻璃,模糊不清。
蝉鸣渐弱时,西斜的阳光将走廊的瓷砖晒得发烫。李憾的脊背贴着冰凉的墙面,值日表玻璃框的裂纹在他身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正巧将他钉在“李憾&孙一”的轮值日期上,像被永远困在时光琥珀里的昆虫。教室里传来板擦敲击黑板的声响,一下,两下,数到第一千二百三十七次时,放学铃声终于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刘凯的书包带子上挂着的金属钥匙叮当作响,追着李憾的影子拐过三条街。“你真成门神了?”刘凯踢飞脚边的易拉罐,铝罐撞上梧桐树发出闷响,惊起几只栖息的灰雀,“整整两个钟头,老刘够狠的。”
李憾的球鞋碾过满地银杏叶,干枯的叶脉在他脚下发出骨骼断裂般的脆响。暮色里,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不疾不徐地走着,马尾辫晃动的节奏,和六年前在他课本上画波浪线时的频率分毫不差。那时她总说:“李憾你字太歪了,像喝醉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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