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四年六月初三,赤道无风带的酷热灼烤着甲板。朱标摘下被盐晶糊住的单筒望远镜,看着海天交接处那抹诡异的青紫色。常氏递来的酸梅汤碗底,凝结的水珠正沿着二十八宿的刻纹缓缓滑动。
星象不对。她指尖划过碗沿,冰裂纹瓷器发出细微嗡鸣,按刘先生传授的牵星术,北辰当隐于云翳,此刻却亮如白昼。
话音未落,十二丈高的主桅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朱棣抓着湿滑的缆绳从桅盘滑下,手中六分仪的青铜支架在甲板上砸出火星:大哥!海水温度半刻钟内降了七度!
仿佛应验他的呼喊,西南方海平面骤然隆起黑色山脉。三十艘宝船的风帆同时鼓成满月,改良版蒸汽轮机发出垂死巨兽般的嘶吼。朱标扑向罗盘柜,看着磁针在青铜星晷上疯狂画圆——这与三日前缴获的西洋星图记载的幽冥漩涡完全一致。
收帆!全舰转入水密模式!朱标的吼声被狂风撕碎。常氏拽着他退入指挥舱时,暴雨已如天河倾泻,钢钉加固的柚木舱门在气压差下扭曲成诡异的弧度。
朱棣踹开蒸汽阀的手柄,黄铜压力表指针瞬间突破红线:四号水密舱进水!少年亲王的吼叫混着齿轮崩裂声,是人为破坏!防水闸门榫卯处有新鲜锯痕!
惊雷劈中尾桅的刹那,朱标看清了风暴的全貌——那不是云层,而是高达百丈的水墙,其间闪烁着青铜器特有的幽蓝冷光。常氏突然割断腰间香囊,龙涎香混着硫磺的气息在舱内炸开:是白莲教的九宫八卦阵!海水里掺了磷粉!
左满舵!朱标撞开操舵手,精钢轴承在蛮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宝船以违背水动力学的方式急转,船底龙骨擦过暗礁的尖啸声里,朱棣看到磷火勾勒出的巨大八卦阵图——阵眼处沉没的正是半年前失踪的洪武号。
常氏的金簪突然自行浮空,在舱壁上刻出带血的航线:父亲说过,鄱阳湖决战时陈友谅用过这招!簪头莲花纹在磁暴中绽放,指向西南方的生门竟有佛郎机战船的身影。
子时,最猛烈的风眼降临。朱标被气浪掀飞时,常氏甩出缠臂金钩住横梁。两人悬在半空,看着舷窗外地狱般的景象:三艘两千料福船被水龙卷抛向天际,燃烧的蒸汽机碎片如流星坠落。某块钨钢残骸击穿指挥舱顶,上面钉着的半具尸体穿着工部匠作服。
四弟呢?常氏割断珍珠项链,浑圆的南珠滚向底舱方向。朱标顺着血迹攀爬时,发现朱棣正用身躯抵住破裂的防水门。少年亲王的蟒袍浸透血水,手中却紧攥着半张星图:大哥...防水闸的铆钉...被人换成木楔
震耳欲聋的断裂声里,朱标看见毕生难忘的画面:二十四根合抱粗的龙骨同时折断,宝船像被无形巨手捏碎的核桃般解体。常氏突然将朱标推入救生舱,自己却被卷入漩涡。最后一刻,她解开发髻,乌发间缠绕的《海疆堪舆图》如凤凰展翅,在磷火中烧出条生路。
五更天,幸存的七艘战船在麻六甲浅滩搁浅。朱标跪在及腰的海水里,看着常氏苍白的面容渐渐恢复血色——她心口的鎏金护心镜凹陷处,嵌着刻有刘伯温生辰八字的青铜齿轮。
是星图的反噬。朱棣咳着血沫,摊开手中浸透的图纸,白莲教用三百童男童女的血祭,把郑和祖父的航道图炼成了杀阵。
常氏突然睁眼,指尖蘸着海水在沙滩画符:你们看!她描绘的八卦阵生门位置,赫然露出半截佛郎机商船的桅杆。当朱标劈开腐烂的船板,舱内整箱的《授时历》正在霉变,书页间黏着的海藻拼出至正二十三年的西夏文。
六月十七,返航的残舰拖着浓烟驶入月港。朱标立在焦黑的甲板上,看着市舶司官员清点阵亡名册。当某具覆盖龙旗的遗体被抬过时,他突然掀开白布——死者手腕的刺青不是莲花,而是钦天监浑天仪上的星纹。
燕王殿下!工部匠人惊呼着捧来残骸,在蒸汽机废墟发现的。朱棣转动齿轮,发现其转速竟与潮汐同步。常氏用银针挑开锈迹,内层刻着的《皇明祖训》段落,正是朱元璋严禁远洋的敕令。
七月初三,谨身殿的冰鉴也镇不住燥热。朱标将青铜齿轮呈上御案:儿臣请彻查工部!话音未落,齿轮突然自行运转,投射在蟠龙柱上的光影竟组成朱棣的脸。朱元璋的玉带扣铿然断裂,滚落的和田玉上显出血丝般的削藩二字。
是夜暴雨,朱棣跪在太庙前。常氏撑着油纸伞,看少年亲王将星图碎片投入香炉:大哥,这海还下吗?火焰腾起的瞬间,暴雨中传来蒸汽机的轰鸣——龙江船厂的方向亮如白昼,新下水的铁甲舰正在雷暴中试航。
朱标拾起灰烬中的半枚齿轮,接口处新鲜焊痕泛着靛蓝色。当惊雷照亮宫墙,他看见刘伯温的道袍在角楼一闪而过,手中罗盘指针正直指北元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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