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七兜一边答应,一边找脱下去的那几件。然而,他只注意抓虱子,没留心除刚抓过虱子的汗衫外,其余三件——两件汗衫和一个夹袄——均被猪衔进了窝。惊慌之中,七兜很觉奇怪。站着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猪来。他急步跨过去,把头伸进猪窝寻找。果然,衣服被三口猪铺在身下,外面露着衣角,其中有一猪正用嘴不住地撕。七兜急了,抬脚踢猪,它们竟一动不动;用手使劲扽衣服,非但扽不动,而且一口把头摆过来要咬。
邱沧水喊了两声七兜,只听到应答声,却不见人,也紧张了,以为七兜在撬他家屋门,飞奔到院子里瞧,看见屋门照旧锁着,他又唤了一声。七兜正跟猪们斗架,听得又是一声喊,而且发喊的已经到了院子。他连忙答应着,索性把那件汗衫往怀里一塞,退离猪窝,正碰上邱沧水也进了猪圈。邱沧水觉得不对劲,既好奇又生气,问七兜道:“过了这好多时,圈也没垫,你钻到窝里,跟猪干什么来着?”
七兜吞吞吐吐说于邱沧水知道。听后,邱沧水自然把头伸进猪窝去看。这猪是七兜喂熟了的,对七兜尚且张嘴要咬——一看有颗陌生的头伸进来,猪们以为又是来夺衣服的,一齐执顺了嘴准备搏斗。邱沧水果真看见几件衣服在猪胯子下面压着,逗得他“扑哧”一下笑了。随后,他探出头来,转身看七兜。七兜连冻带吓,正瑟瑟地抖,左胸部隆起老高。
“那么,这又是什么呢?”邱沧水问着,把手伸进七兜胸部去掏。发现又是一件,说:“你竟比我阔,猪都铺不完!”他突然一把抓起七兜的右手,在五片指甲上搜视,没有发现血迹,便又问:“捉的虱子呢?”回答:“太多,扔了。”邱沧水火了,顺顺一巴掌扣在七兜后脑勺上,同时骂道:“天杀的,雷劈的脏货!图了自己舒服,却要让咬瘦我的猪。”七兜随即被赶至馆子里,早有积攒起的很多他的活等着了……邱沧水倒格外开心——他把从猪圈带来的笑料绘声绘色抖出,与他的手下分享。手下人听了,笑到前俯后仰,而尤其他的女人,伏在案板上起不来,大半天了才说:“你……这是要让笑死我!”
七兜干完活,天也就黑下来,正是喂猪时分。他迫不及待和好了食,让猪都扑出来,他却又发疯般扑进猪窝,把他那几件捡起抱了出来。黏性那么大,遇了土,再经猪一番乱搅和,衣服便重了好多。七兜一件件提着狠劲抖,丝毫没有下去,他只得就那么穿了。
尽管七兜一层又一层,苞谷似的穿胖了身,但没有一件保温的。在外面干活,冷气嗖嗖地钻进身,倒成了一股强大动力,使他不得不快速干;在里面洗起东西来,很少有热水,当他做出无法把手伸进冷水盆的样子时,邱沧水就骂道:“做饭都没的烧呢,你还知道个热冷!”有时候,水面上结着冰,他就得敲掉冰,让露出水来,然后把手伸进去。他常常刚洗完东西,湿着手又干外面的,两手自然皲裂,那裂缝里面,是带血的细肉,而当他把这样的手再次伸进冰碴水里时,有如刀刮针剜,疼得他泪水汗水一齐出。七兜只是在生命所能承受的极限下活着,倘若生活对他再刻薄一丁点,便没了命。
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