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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邱沧水夫妇淘了气,这个娇娆妖媚尖酸泼辣的女人显得很沉默,尤其不与她男人说话,但她明白自己是因为有了七兜才挨的打,于是在行动上对七兜更加苛刻,近乎不给他饭吃。因此,七兜的境况大大恶化:拖着病脚,背着黑锅,冒着严寒,忍着饥饿,起早摸黑地做那既肮脏又繁重的杂活。
从第二十天起,七兜的右脚日轻一日地好起来。他也觉得拐杖可以离开他,于是一个一个先后放下了。绷带和夹板仍在,其实也可去掉,而之所以不去,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倒暖和些。
通过带着伤进行了一段繁重劳动的七兜,现在干起来轻松了好多,也熟练了好多。尽管邱沧水夫妇绞尽脑汁让他干这干那,但他能都很利索地完成,邱家的活毕竟有限。因此,七兜每每还有晒晒太阳,烤烤火的机会。他的勤快与能干,使邱沧水他们打心底里感到满意,以至对他有时说笑两句,拿他开心取耍。邱沧水的女人恢复了原状,整天叽叽嘎嘎,扭扭捏捏。她虽然把对她男人的气消了,但把对七兜的总没有。她软一阵,硬一阵,把个七兜欺负得哭笑不得——她打他的时候,还采用老办法;骂他的时候,啐的他满脸是唾液;叫他干活时,抓着他的头使劲摇,同时说:“小杂毛,你可听清啰!”若要拿七兜开玩耍,她就不像其他伙计那样只是挑逗,而是设法对他使出各种各样的手脚来。例如,有一次,七兜正在洗东西,她趁七兜不留意,猛然把他的头往污水盆里按,弄了七兜一脸污水,逗得伙计们一阵哄堂大笑……——这便是七兜卖命的最好结果。
已经是深冬了,七兜身上没有加添任何衣服。白天,他全靠不停地干活取暖,就是干完活,他还可以瞅空在太阳底下晒一晒,或灶膛前面烤一烤,所剩者不过一点冰碴水的罪,还挺得住。然而,一到夜里,可把他冻坏了!——邱沧水他们结束了一整日的生意要回去歇息时,天本就很晚了,但七兜的这一块儿才开始:一会儿洗,一会儿扫,一会儿端着往一处收集。灶膛里的火一撤,后厨里真冷得很。他一面哈手,一面继续收拾。及至收拾停当,夜已经深了,他这才去小仓房里睡自己的觉。小仓房里,蔬菜堆得满地都是,很潮湿,比外面冷得多;床上仍是破布片和烂被子,铺在破布片下面的麦草,早跟布片混为一体。七兜打着寒噤摸进去,爬到床上,拉开被子躺下,同样蜷作一团。立刻,两排牙齿像搓起的拨浪鼓嘣嘣骤响,浑身像钻进冰窟窿里,而尤其两只脚,虽然鞋扔在上面,但冻得疼一阵麻一阵……好不容易睡稳,虱子却又出动了,咬得他全身发痒,于是只能伸手一处一处去抓,但那手早已失去知觉,本来抓着了,还觉得没抓着;大半天过去,竟没抓到一只,他只好搔一通。这样,顾冷就顾不了虱子咬,顾虱子咬就顾不了冷,弄得七兜总睡不着。最后,无情的寒冷和可恨的虱子咬还是硬让疲乏给征服。
当那原本像冰窟窿一样的烂被窝让七兜自身的热量暖得热乎乎了的时候,当那全身的虱子吃饱肚子闭着眼也一动不动休息的时候,至于当七兜刚刚享受到他唯一能享受到的人间甜蜜——香馥馥的睡眠的时候,形如恶魔的邱沧水突然吆喝着闯进来了。他先拉开饭馆里的灯,后走到小仓房门口(他嫌小仓房黑而且冷,不愿进去),狠狠地喊道:“七兜,你该是喘着气儿的嗬!如果活着,就不要往死里睡,急性子人开始做午饭了!”七兜从梦中惊醒,一眼看见有道红光射进来,以为天真的大亮了,吓得一骨碌爬起冲出去,方知那是灯的光。其实外面漆黑一团,离天亮还差得远呢!紧接着,七兜边打盹边生起火,开始了他新的一天……
七兜拼了命干,由此换回的一点余暇,又被邱沧水夫妇设法夺去了。一个更加寒冷的晚上,邱沧水跟他女人睡在被七兜烘得滚烫的被窝里说话。女人先开口,道:“这好多日可把七兜给舒服坏了!瞧他那自在劲儿,一会儿晒太阳,一会儿烤火,一会儿瞅热闹,倒混得比咱们还清闲。哼,都是你给惯的毛病!”男人听了说:“你叫我对他还要怎么着!我连原本你应承担的家务活都包给他了。那小子倒也麻利,有时我连吩咐一下都赶不上。我何尝不想叫他多干点,可没的干了呀!”女人把嘴一努,娇气迷人,说:“你光知道疼他!你说他全包了,那我问你,洗衣服的事儿他管过没有?我白天忙完馆子里面的,晚上还要给你父子俩(儿子在邱沧水父母那里)洗衣服,真累得很,你怎的不疼我一下!”邱沧水如梦初醒,嬉皮笑脸地哄女人道:“好我的心里甜,我真忽视了这个。不过让他洗的话,他不但洗不干净,反而弄脏了怎么办?既然你想叫他洗,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再告诉你,自从有了个七兜,不说伙计们,光咱家的收入每月就增加了五百多块,加之大家清闲了不少,真他娘快活!”听了这一席话语,把个女人乐得牙一龇,立刻没了眼珠子。
第二天一起床,邱沧水就吩咐女人把要洗的衣物泡上,女人知道要训练七兜,因为衣服刚刚洗过。于是,她东一件西一件,找了些根本不穿的烂衣服泡了。七兜跟往日一样,在馆子里忙到大天亮,再进院子忙家务。忙罢,太阳也就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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