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傍晚,七兜才趁着饭馆里面的顾客多溜了进去。他像刚来饭馆那时,谁也不认识似的站在污水盆旁。眼望着有许多活要干,却不敢动手。伙计们都不理他,邱沧水正在前面收账……打发完了顾客,邱沧水才步到七兜面前,恨到咬牙切齿,说:“你还活着!我真后悔昨天没有一锹劈死,竟让你仗着你那个狗娘养的爹得势坏了,你还是滚!”他恨不能把对田恳的气在七兜身上发泄完。其他伙计,包括邱沧水女人,当然最怕七兜离开了。邱沧水的表弟又给了邱沧水台阶,道:“你在他身上花了近二百,而且养活了近一年,能让白白走掉?我看还是留下,叫给你干活顶债。”
“用人还是应该找像我表弟这样的!”邱沧水脸虽绷得很紧,但心已乐开了花,“他不但能干,而且还能揣摩出我什么心思。”他又问大伙儿,“大家说该咋办?”伙计们好不容易得到说话的机会,便七嘴八舌喊“留下”。邱沧水嘴角微微一动,盯住七兜说:“既然大家都为你求情,我就得依,暂且留下你。这次打折了你的腿,下次如果犯了浑,我就拧断你的脖子!”七兜拄着拐杖继续站立,邱沧水背着手开始对他发号施令,吆喝牲畜似的。他要他赶快动起来,比以前更加殷勤地干活;听话的时候,要表现得更加乖顺,指东不能往西,并丝毫不能怠慢……这些全是七兜听烦透了的,因而再没有听进去一个字——不就没命地干吗,有甚必要听取!
按照程序,七兜现在得从清洗满盆子的碗盘入手,但他只有一只能用的脚,无法蹲着,于是一狠心,一屁股坐实在了地上。就这样,七兜带着脚伤开始忙碌,显然没有多少让他站着干的活。冬天的地面冰得刺骨,他坐一会儿,就得起来站站,要么用其他三肢撑着停一停;即使立着干,他也要设法背靠了墙,腾出拄拐杖的手来……
过了三天极其艰难的日子,于第四日上午,七兜猛然想起医生的吩咐,便咬紧牙关,把该干的干完,对邱沧水说:“我的脚今天该换药。”邱沧水头也没回,挖苦道:“我又不是医生,给我说管什么用!你不是还有一只能用的脚跟拐杖么,不知道去医院?”七兜的本意是给人家说说,权且作为请假,可邱沧水以为七兜在向自己要费用,因而胡支吾了两句。征得人家同意,七兜便拄着拐杖朝医院走,过程和四天前回来时差不多。到了医院,医生问;“你一个来的吗?”七兜回答:“嗯。”问:“打你的呢?”回答:“在馆子里忙。”问:“给你钱来没有?”答:“没有。我有十块,是我那位老哥给的。”医生骂道:“这个无赖!”接着打开绷带,取下夹板,给他换药。完了后,七兜把田恳给他的十块钱——他一去就干活,那残羹冷炙,人家自然让他吃,这钱便节省下来——掏出来递到医生面前。医生推却道:“我发发善心给你换了算了,钱你拿着,买双鞋穿去。”七兜连嗯都没嗯一声就把钱收起来。
邱沧水以为七兜没有钱,到医院也一定是白跑。正等着看结果,七兜一瘸一拐地进来了。他站着凝视了一会儿,问:“却是换了?”七兜竟露出得意的神情来,答道:“嗯!”邱沧水很诧异,想:“这小子哪儿来的钱?莫不是那医生过后来家里讨吗?哼,我才不认账哩!”又问:“你付钱来没有?”七兜回答:“我付来着,大夫不要,说白给我换的。”邱沧水越发诧异了,继续逼问:“你是怎么有的钱?”七兜又吞吞吐吐起来,答道:“是我那老哥给的。”问:“多少?”答:“说是十块。”邱沧水发疯般一步跨过去,一把揪住七兜,在他的所有衣袋里一顿乱抓。终于,他在七兜那件汗衫左上方的口袋里抓出来了。七兜对邱沧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邱沧水把钱抓在手里才明白了,想:“这恶狼,要看我掏给你,何必到处乱抓!”再看邱沧水,那只抓着七兜的手没有松开,这只捏着钱的手照捏着钱,嘴里继续逼问七兜道:“真是他给的?”七兜意外地盯住邱沧水回答:“嗯!”
“你娘的撒起谎来脸都不红!这钱明明是你从我这儿偷去的,什么他给的!昨天我没有了十块钱,心里烦得很,知道出了手脚不干净的,正在查,你却送上门来。我看全部问题出在你这两只手上,让我剁掉算了!”他放开了七兜,把钱扔进抽屉,转身假装拿案板上剁肉用的斧头。伙计们以为他又要来真的,急忙乱哄哄上前劝住,他好像真的火了,“都是你们给惯的!”说完,愤愤走出了饭馆。
伙计们被邱沧水说了一顿,抿了嘴干各自的活;七兜呆站了一会儿,看见污水盆里的东西已爬到了盆沿上,只好乖乖地坐下来洗。邱沧水装作生气走出饭馆,脸上立刻挂满喜悦。饭馆斜对面有几个晒太阳的,他索性溜过去加入里面。当他看见一拨吃饭的人进了饭馆时,立刻起身拔腿奔了过去。到饭馆门口,邱沧水又把脸拉长,迈着平稳的步子进去。邱沧水站在后厨干咳了两声,意欲让伙计们(当然包括七兜)抬头望望,看清他还在“生气”。之后,他转身去了餐厅,赔上笑脸打招呼,向伙计们报饭菜,收钱。
经这么一弄,邱沧水总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把七兜当小偷防备的神态,以此来掩饰他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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