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几十丈远的地方架一根木杆,然后把一把纱线在旋风车上撑开,找出线头系到线轴上,然后扯着线往木杆那边跑,挂到木杆上再跑回来,如此循环往复。我那时候腿脚麻利跑得快,每次刷线都被哄了来帮她们拉线,常常跑得满头大汗而不知疲倦,当然也因此挣来了不少糖吃。
当把所有的纱线都拆开、布完、拉紧,母亲和那些大娘、婶婶们就拿着刷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起凑上来了。刷线的目的就是把不同颜色的纱线按设计的布的条纹一根挨一根排好,要成双成对,那是极为细致的活儿,一根线都不能错乱。她们一边刷一边把线轴卷起来,最终卷作一轴;每一种花色条纹的布要分别刷好,各自卷起来,然后就可以装到织机上织了。
经线装到织机上之后还有一道复杂的工序,好象叫做穿缯,不知具体是怎么做的,我那时贪玩,从未仔细观察过。只记得当时母亲坐在织机上,要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地穿好久才能穿完。
然后就是织布了。织布要先把纱线再缠成纱穗装在梭子里,织前还要把线用清水打湿。母亲当年是织布的高手,我曾经观察过她织布的动作,记得她左右脚交替踩着踏板,一手投梭,一手接梭,踩一下踏板投一次梭,拉两下机档,手脚配合协调,“咔嚓——哐哐,咔嚓——哐哐,……”,极富节奏感。不过,当年有个跟母亲一起搭伙织布的婶婶就不行,她不仅织得慢,织布节奏没规律,还经常掉梭。
印象特别深的是有一年春天,那个婶婶早晨常来我家上机织布,我那时赖床不愿起早,就强闭着眼睛听她们的织布声。一开始是母亲织布,我就睡得很安稳。而后,那个婶婶来了,母亲便去做早饭,由她来织,这时她就会弄出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魔曲来,不信你听:“咔嚓——哐哐,哐!咔——嚓——哐!哐哐……啪嗒!哎哟,我哩娘来——咔嚓——哐哐!哐,咔嚓——哐,哐!哐,咔嚓……!”我听得心里着急,就缩在被窝里皱着眉喊:“婶儿!你能不能小心点织布?——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吵得人睡不了觉!——我娘就不象你这样!”
可是那婶婶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不客气地打趣我:“哟,好,小儿来,睡不了觉就别睡了嘛!你咋还睡呢?再睡太阳就要晒糊腚了!”然后继续自顾自地演奏她那不着调的织布魔曲。又过一会儿,我实在在被窝里呆不住了,只好赶紧爬起来,穿上衣服逃出门,去找别的孩子玩去了。
从那以后,我早晨只要听到这个婶婶进门后跟母亲打招呼的一声音,就马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逃跑,以免遭受她织布魔曲的折磨。
——不过,时光过去了那么多年之后,现在再闭上眼睛想一想,似乎那婶婶当年不着调的织布魔曲也跟母亲的织机音乐一样,穿透了遥远的时光,带来了新的别样的韵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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