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风和日丽,花园里纤丽的木芙蓉、洁白的茉莉含着晶莹的露珠次第绽放,迎风招展……
透亮的阳光从窗外掠进病房,一身病号服、额头缠着厚厚纱布的顾砚声刚把被子叠好,正准备出去,迎面撞上了自己的父亲。
顾潇身着灰色长衫,拄着手杖站在门口笑道:“你这是要去哪呀?”
顾砚声笑了笑说:“想出去走走,舒活舒活筋骨,这几天老躺着身体都僵直了。”
“也好,今天天气不错,我陪你到园子里走走,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不多时,父子俩来到教会医院楼前的草坪上。
“爸,什么事啊?”顾砚声率先开口。
顾潇偏过头:“听说此番革新,你想要废除工头制?暴动也是由此引发?”
“是,工头那套封建旧式管理已经行不通了,导致用棉量高棉纱单产低,何况他们欺压剥削工人,怨声载道,很影响纱厂的稳定。”
顾潇叹了一口气:“这些我都知道,弊端在所难免,以前也一直这么过来的……你刚从国外回来,还不了解国内棉纺行业的规则以及人情世故,别说永丰如此,沪上其他纱厂,乃至全国的纱厂都如此,你要革新,就要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废除工头制谈何容易呀?”
不等顾砚声插话他又道:“很多工头都和帮会、政府官员、军阀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件事不宜激进。”
“难怪那天您阻止我开除黄老五……”顾砚声恍然明白。
顾潇眉头微蹙:“其实工头也并非吃白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远的不说,就说前段日子吧,那时你还没回国,一厂工人闹罢工要求涨工钱……”
说到这儿他顿住,扫了扫儿子:“你知道这两年永丰四个纱厂累计亏损了多少?”
顾砚声怔住,目光定在父亲脸上。
“480余万银圆呐!”顾潇痛心疾首地说。
“连年旱灾造成棉花大量减产,日本人凭借资金优势垄断原棉抬高棉价,低价倾销纱布,他们依仗条约特权,缴纳的捐税远低于我们,即便压低成品价格,也还是能够赚钱或保本,可华资纱厂不一样,成本费高,为了争夺市场,国产纱布不得不与日货卖同样的价格,导致卖得越多亏损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永丰不得不降低工人工钱,那些工人却以罢工相威胁,你说我能答应嘛?养一批工头,关键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顾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已到这个份儿上,顾砚声明白了父亲的立场,但内心仍不能认同,认为依靠工头耍流氓手段镇压工人并不能真正改变阶层对立,火苗只是被暂时扑灭,若工人得不到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最终火势将熯天炽地难以控制……
自从去闸北贫民窟探望过受伤男童后,顾砚声对劳工阶层充满深切同情,若非亲眼所见,他不会知道窝棚区飘着粪水与煤烟混杂的臭味,那里的人们喝不起自来水,只能喝被污染的河水,吃的是豆渣菜皮,还有一顿没一顿。若非生活极度困难,作为社会最底层的他们,又岂会以卵击石去和有钱有势的资本家对抗?
尽管顾砚声同情底层劳工处境,但也明白父亲的不易、民营工厂的困境,这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他一时没有好的办法,也清楚父亲的执拗性子,便没再往下说。
父子俩又走了会儿,顾砚声缓缓开口:“爸,我参观纱厂时,发现永丰二厂、四厂使用的还是美国产旧机器,机器因太过老旧常需维修,产出的纱布质量也不好。回国后我曾拜访过穆藕初前辈,他说外商纱厂都是清一色的英国产、日本产新机器,纱布质量产量都远胜于我们。”
顾潇叹了一口气:“咱的机器大多是欧战初期购入,有些年头了,是该换了。”
短暂的迟疑间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头望向儿子:“要购置哪些机器,需要多少台你统计一下,我来想办法。”
父子俩继续走着,太阳有些毒辣了,顾潇走得气喘吁吁,顾砚声忙搀他到树荫下的长椅休息……
周氏自儿子受伤后不分昼夜地在医院陪伴,又炖各种补汤来回奔波,只短短三天她整个人瘦了一圈,面容憔悴,住院第四天顾砚声不再头痛,脸色也逐渐红润,便极力劝说母亲回去休息。
周氏走后,顾砚声趁机向护士提出出院请求,护士劝他留院观察几日,两人吵吵嚷嚷间惊动了一名手捧病历单例行查房的女医生,这女医生正是傅清曲。
“发生什么事了?”她溜了一眼问。
“傅小姐,这个病人头部受伤,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就吵着要出院,您看怎么办呐?”护士满脸的无奈。
傅清曲目光投向顾砚声:“顾先生,头部受伤可大可小,不谨慎对待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我劝您再留院观察几日。”
“伤口已经不疼了,应该没有大碍,我有许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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