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姐家在幺姨婆河对岸的上游河边。老远就能看见他们家破旧的房子。那个时候没有手机,雪莲姐又不识字,寻路母亲远嫁出去的以后,彼此就没有了联系。这次寻路她们要来家里,雪莲姐更是不知道。
母亲出嫁那年,雪莲姐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能干活的时候。大舅家里有了她,等于多了个壮劳力。她没有进过学校,没有读过一天书。正因为如此,大舅家的孩子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去读书。
但是寻路的表兄弟姐妹一个个读书都不用功,换新表哥读成了个老学生,就不用说了。寻路的小梅表姐也是读成了“油条”,光初中就读了两轮,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考上。小梅姐虽然性格内向,但是寻路外婆说她是个“哑作怪”,读书向来不老实,读书的时候常在学校里睡懒觉、偷偷跟同学去外乡镇赶集玩耍、在脸上打“摩登红”去照相。
后来雪莲姐嫁出去之后,升学无望的小梅姐才回到家帮着家里做事。她底下那些小的妹妹妹们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了。寻路的二表姐佐佐、三表妹欣欣、四表妹蓉蓉读了初中,都是因为成绩不理想干脆就回家干活来了。
袁华在四姨婆家做客的时候,就听说寻路她们要去他们家了。他本来准备在牌桌上摸两把的,家里有事吃了饭他就回家了。他急匆匆回家把要来客人的消息跟雪莲姐说了,叫她把家里收拾收拾。结果没想到寻路她们来得这么快。
寻路他们进门的时候,正赶上雪莲姐把他们家床上的枕套呀、垫单呀拆下来,准备洗了迎客。雪莲姐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她顾不得洗那些床上的东西,忙起身烧烤水给客人喝。
“哎哟,幺爹,我还以为你和幺儿明天才来,家里什么也没有。”虽然和寻路平辈,但是她仍然把寻路称作“幺儿”。这让寻路马上觉得,这个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姐姐,一下子亲到骨子里去了。她喜欢这个苦命的姐姐。虽然她一口龅牙,鼻子扁到没有鼻梁,鼻孔还向外翻着。但是寻路就是觉得她亲。雪莲姐的两根辫子显然是编反了方向,让她看上去更老气,似乎不比大舅母年轻多少。她只穿着打了补丁的深蓝色旗袍式上衣,看上去像个民国时期的叫花子。但是寻路还是喜欢她。
雪莲姐见到寻路他们就一直笑啊笑的,虽然笑得一点不好看,但是她的笑是那种真心诚意的笑,没有大舅母笑里的狡黠,没有大舅笑里的敷衍,甚至没有表妹笑里的试探。她的笑就是那种单纯的、高兴的、类似于外婆的笑。要不是怕吓到雪莲姐,寻路恨不得冲上去跟她拥抱。
雪莲姐一边笑着,一边询问寻路他们,但是她连他们那个镇都没有离开过,寻路他们说的什么买房啊,上厕所要收费啊、喝水都要钱什么的,她都不大理解。雪莲姐几乎只知道打猪草、找柴、种庄稼的事情,寻路的母亲和她也算聊得起来,寻路觉得没意思,只坐在旁边听她们说。
这时,寻路注意到,雪莲姐家场坝边上的树上传来两个小男孩说话的声音。她出门一看,果然发现两个男孩在一棵华冠如盖的橘子树上说话。她走到树下再一瞧,原来,树上搭了个房子,底下还垫了木板,足足容得下两个大人躺上去睡觉。
寻路第一次见树上还有这样的操作,觉得好新奇,就进屋问雪莲姐:“姐姐,你们家的树上还有房子,你上去过没有?”“那是袁华给娃儿些整着耍的,我哪里上去过哟?”雪莲姐又说又笑的,拉着寻路,走到树下对两个儿子喊道:“幺儿些快点下来,让幺儿上去耍。”寻路都快二十岁了,又被雪莲姐喊坐“幺儿”,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就让幺儿些耍吧。”说完要转身离开,雪莲姐拉住她,把她朝树下推。
雪莲姐的两个儿子马上乖乖地从树上滑下来,就像两条黑不溜秋的泥鳅。两个孩子大的七八岁的样子,小的只有四五岁。大的冲寻路笑了一下。小的那个还没有下来就冲寻路喊:“幺儿,等我下来你再上来哈?”大家听了都大笑。雪莲姐连忙纠正道:“你不可以喊幺儿的,你和哥哥要喊大孃才对哦。”谁知见大家笑自己,那小子一下子发起毛,哭了起来:“不对,她就是幺儿嘛,她就是幺儿嘛。妈妈你说是幺儿的。”雪莲的大儿子懂事地拉着弟弟进屋去了。寻路一直到走的时候,那个小侄子都叫她“幺儿”。
寻路见母亲和孩子们都进屋去了,没了拘束感,便爬上了橘子树,躲在树上小屋里看风景。
橘子树枝繁叶茂,上面结满了墨绿色的青涩小果子,油亮油亮的。树下是绿油油的稻田,蛙鸣此起彼伏。秧苗快要抽穗了,每片叶尖上都顶着一颗晶莹透亮的露珠。
天已经快黑了,旁边的树上知了还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隔着几块稻田,就是那条弯弯的小河了,因为在上游,它的水看上去很清。河里浅一点的地方快断流了,水深的地方形成一个个小水潭,里面还有不少的水。天干了,河里的鱼儿们为了活命,全部都聚集在那些水潭里面去了。寻路老家把这些积水的深水潭叫做“水坨坨”,至于为什么这么叫,谁也不清楚。她只记得,小时候经常看见叔叔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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