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石阶上,早春的风卷起萧彻月白道袍的衣角,也卷动着他指尖那点沾染着黑色颗粒的香灰。刺鼻的硫磺硝石气味混在庄严的檀香里,像毒蛇在圣殿吐信。江玥裹着湿透的斗篷,寒意从肌肤直透骨髓,却远不及萧彻此刻眼神的万分之一冷冽。
“王…王爷…”春桃腿一软,几乎瘫跪下去。江玥反手一把攥住她胳膊,力道大得春桃痛哼一声,却也止住了瘫软之势。她借力站直了些,湿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水珠顺着睫毛滚落,惊惶如受惊的麋鹿:“妾身…不知王爷何意…这香灰…许是…许是寺里驱蛇虫的土药…沾染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驱蛇虫?”萧彻轻笑一声,那笑意浮在表面,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他缓步走下石阶,逼近江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相国寺乃皇家供奉,一草一木皆循古制。驱虫只用艾草雄黄,何曾用过这等…”他手指轻轻一弹,那点黑灰簌簌飘落,声音陡然转寒,“…战场杀器?”
最后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在江玥心上。她袖中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伪装,眼底水光更盛,委屈和不解几乎要溢出来:“王爷…妾身真的不懂…方才落水,惊魂未定,只想在佛前求个心安…岂会…岂会摆弄这些骇人的东西…”她身体配合着言语晃了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晕厥。
萧彻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锐利得似要剥开那层楚楚可怜的画皮。惨白的脸色,湿透的颤抖,惊惶的泪眼…伪装得天衣无缝。若非他亲眼看着她从香炉边起身,若非他指尖这残留的、带着新鲜硝石硫磺气的粉末,他几乎也要信了这朵饱受摧残的白莲。
“不懂?”他忽然抬手。江玥瞳孔骤缩!袖中藏着的、秦岩给她的那包未用完的劣质火药粉末就在内袋!他要搜身?!电光火石间,她全身肌肉绷紧,指尖本能地蓄起格杀的力道!
然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只是在她斗篷系带旁掠过,精准地拈起了一片粘在她湿漉漉鬓发上的、不起眼的枯叶。萧彻将枯叶举到眼前,仿佛在鉴赏什么稀世珍宝,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王妃落个水,倒是沾了不少池底的好东西。这叶子…看着倒像是后山乱葬岗那边独有的一种毒蕈伴生草?沾了皮肤,可是会麻痒溃烂的。”
后山乱葬岗!正是秦岩与她约定的下一个联络点!江玥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他是在警告!他什么都知道!从放生池的刺杀,到水下的短暂接触,甚至…他们下一步的计划!王府的眼线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巨网!
“毒…毒草?”江玥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无法掩饰的惊骇颤抖,这次不再是伪装。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跟却被冰冷的石阶边缘绊住,身体猛地失去平衡向后仰倒!
“小心。”萧彻的声音近在咫尺,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腰。隔着湿冷厚重的斗篷和单薄的衣衫,那手臂的力量和温度清晰地传来,却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灼烫。他低头,薄唇几乎贴着她冰凉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湿漉漉的鬓角,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却字字淬着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讽:“后山风大,路滑,蛇虫鼠蚁…还有孤魂野鬼,都多得很。王妃身子骨弱,还是…待在佛光普照的地方,安全些。”每一个字,都敲在江玥紧绷的神经上。
他扶着她站直,随即松开手,动作自然得像拂去一粒尘埃。指尖残留的冰冷湿意让他微微蹙眉,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丝帕,一根根擦拭着修长的手指。
“回府。”他不再看她,转身对护卫头领下令,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王妃受寒受惊,需要静养。相国寺…污秽未净,近期不必再来了。”“污秽”二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护卫齐声应诺,立刻上前,几乎是将江玥和惊魂未定的春桃半架半扶地“护送”上了回府的马车。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萧彻那道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也隔绝了江玥最后瞥向大雄宝殿香炉方向的那一眼——那点被她替换进去的、柳家的火药残渣,终究落入了萧彻的掌心。她就像一只被拎着脖子扔回笼中的鸟雀。
***
马车驶入摄政王府的侧门时,暮色四合。江玥被直接送回了静澜苑,苑门沉重地合上,门外立刻响起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铁桶般的“护卫”,实为囚笼。
春桃抖着手替她换下湿透冰冷的衣物,又张罗着烧热水沐浴。江玥裹着厚厚的锦被坐在床沿,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半是刺骨的寒意未消,另一半是心头的惊涛骇浪。萧彻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后山联络点暴露了!秦岩…秦岩会不会有事?那第九号货栈的情报…她必须拿到!
更让她心惊的是萧彻最后那句话——“污秽未净”。他指的是柳家的火药?还是…已经怀疑到了柳家与燕北布防图泄露的关联?他捏着那点香灰里的火药残渣,就像捏住了她此刻最致命的软肋!柳家,第九号货栈,北燕战俘…这些词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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