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迷宫般的小巷,苏静漪终于看到了目的地。
他用狭长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条全然陌生的街道。
狭窄的青石板路仅容一辆马车通行,两旁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低矮店铺。
大多是挂着“酒”字幌子的酒馆、赌坊,或是贴着艳丽露骨海报的戏园子。
空气里混杂着劣质脂粉、汗味和酒气,仿佛每一寸空间都浸染着放纵与堕落的气息。
“发什么呆?走啊,静漪!”卢振宇拍着他的肩膀催促,脸上因兴奋泛着红光。
这位北洋水师某位高官议长的独子,是苏静漪在海军学堂里最硬的关系之一。
苏静漪静静看了好友一眼,片刻后,嘴角才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淡淡一笑,瞬间冲淡了他脸上惯有的沉郁。
他跟在兴高采烈的人群后,领头的是卢振宇。
他们的目的地是街尽头那家外观最像样的赌场——当然,比起他刚离开的高级军官俱乐部,还是差远了。
“别瞧不上这儿,自有它的乐子,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一个军官见苏静漪打量四周,略显尴尬地解释。
这是艾家的长子艾启明,家里做着大宗的煤铁买卖,也是不能怠慢的人物。
苏静漪再次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他内心对这种钻小巷找刺激的行为嗤之以鼻,更不想因此坏了名声。
但此刻孤高不合群,徒惹人厌才是蠢货。
先随波逐流,再找合适时机抽身,才是上策。
“哎哟!几位爷可算来了!再不来,小的都要派人去请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迎出来,热情得夸张。
显然,这群出手阔绰的军官是这里的常客。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苏静漪脸上,带着探究。
“这位是……”
“这位是苏舰长!报纸上见过的名字,眼熟吧?”卢振宇放下空酒杯,带着几分炫耀介绍道。
那管事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原来是守护咱大清海疆的英雄苏舰长!失敬失敬!真是蓬荜生辉啊!”他立刻招呼手下,送上整盒上好的烟丝和一瓶洋酒作为见面礼。
与因受到殷勤款待而兴致高涨的军官们不同,苏静漪脸上没什么波澜。
敬酒就喝,递烟就抽,闲谈几句,仅此而已。
他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近乎刻板的微笑,仿佛一种无需思考的身体本能。
牌九、骰子、私下里流传的各种不堪入耳的艳闻……话题在哄笑声中流转,与军官俱乐部里正襟危坐谈论国事的氛围截然不同。
苏静漪大多时候只是听着。
偶尔应和一两声,也多是些“嗯”、“是吗”之类的简单回应或敷衍的轻笑。
“几位爷,楼上雅间备好了,请!”管事小跑过来,躬身相请。
军官们意犹未尽地起身。
虽然都喝了不少,但步伐间仍透着年轻军人的利落。
“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就一次!”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喊声在他们踏上通往二楼贵宾室的楼梯时传来。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被两个壮实的打手从普通牌室里拖出来,正拼命挣扎。
军官们脚步一顿,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那男子已瘫倒在走廊的地毯上,不顾体面地苦苦哀求。
典型的赌徒模样——输光了所有,却仍抱着翻本的痴心妄想。
苏静漪在这小小的骚动中瞥了一眼腕上的鎏金怀表。
从海军衙门的晚宴,到军官俱乐部的酒会,再转场到这里,不知不觉已近午夜。
他闭了闭眼,驱散一丝疲惫,再睁开时,那男人又开始闹腾。
“让我进去!我还有本钱!我还有!”
“本钱?”一个打手嗤笑一声,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行啊,‘破落户王爷’,亮出来给爷们儿瞧瞧?”
“有……有!我女儿!”那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嘶声喊道,“谁不知道我女儿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押她!押她抵债!绝对值!”
打手们一时语塞,面面相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那男人却像是豁出去了,还在喋喋不休地吹嘘着,眼睛直往牌室里瞟。
苏静漪唇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眼神更冷了几分。
就在这时,艾启明站了出来。
“慢着!”他挥手止住打手,踱步到那赌红了眼要卖女儿的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你这话,当真能作数?”
他目光扫过牌室里堆在桌上的筹码,又转回男人脸上,带着玩味,“你确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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