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叠加的重量传导到讲台桌面。卷子顶端的褶皱压痕在周明远视线里晃动,那是他用力过猛留下的印记,像思维风暴最后掀起的巨浪余波。他的目光越过林雾泽线条清晰工整的卷面,越过祁妄那张如同精密仪器描绘的白纸,短暂地停留在窗外。那根裹着厚冰的细枝,在寒风中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低频呜咽,冰壳内部的裂痕在阳光反射下像一条即将断裂的银线。
周明远松开手。试卷的触感从指尖消失。胸腔里那股激荡奔涌的热流还在冲撞着内壁,与考场残留的冰冷空气进行最后的激烈交战。他站在原地,身体像经历剧烈发射后暂时失去动力的载体,一种巨大释放之后的微小眩晕感,混合着尚未平息的灼热脑鸣。汗意早已蒸发殆尽,背后留下的是一片冰凉的粘腻。
祁妄的身影消失在后门外,如同冰冷的墨线融入浓淡不一的灰蓝色人流背影里,没有留下任何情绪的涟漪。
身旁传来轻微的摩擦声。林雾泽扭动了一下脖颈,颈骨发出一连串清脆轻微的噼啪声响,像紧绷的弹簧终于松弛。他抬手,指腹无意识地拂过额头,将几缕因专注而散落下来的发丝随意地撩开。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才终于有余裕去整理自己桌面的残局。那支笔——普通的黑色水笔,没有贴旺财头的干净版本——被他拈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没有复杂的旋转把戏,只是极其自然地、在指头与桌面之间、划过一个轻松随意的微小弧度。笔杆短暂地垂直、然后轻快地倾倒,稳稳地卧在那本翻开的英语单词书翻涌着涂鸦的某一页上。
周明远也终于像是重启了某个指令,缓慢而略显滞涩地坐下。僵硬的脊背重新抵上硬邦邦的椅背支撑点。他看着自己空荡荡、只留下一张对折起来的草稿纸的桌面。那纸上密密麻麻布满符号和涂改的墨迹,像一个激烈思想战场遗留下的混乱沙盘。指节下意识地捏紧了。
“最后一题的解法……”林雾泽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尚未冷却的思维活跃度响起,打破了周遭沉闷的喘息和书册合拢的声音。他没有转头,只是对着空气说话,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思考和探询。但那个句子没有说完,更像是一个抛向虚空的、余兴未尽的思维节点。
周明远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僵直的脖颈,颈侧的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带着酸胀的钝感。他的视线追着声音的方向看向林雾泽。林雾泽正屈起一条手臂,手掌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沿,身体也微微侧转过来,面向周明远这边的通道方向。他那双素来带着清浅笑意的眼睛此刻被思考的深度占据,澄澈而锐利,像被最后那道难题点燃的火炬,在刚刚告一段落的考场硝烟中持续搜寻着思维的火花。他指尖习惯性地捻了捻额发,仿佛要将那点解题的灼热感转移。目光扫过周明远时,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只是掠过某个固定参照物,直直地投射向虚空中那道题的残余影子。
一种奇异的、带着强大吸引力的“场”,正从林雾泽身上散发出来,无形地搅动着周明远这片刚刚趋于平息的心湖。那眼神里跳动的光点,并非轻佻的闲谈邀请,而是一种纯粹的、对思维边界试探的执着探索。那是他们之间无声流淌的暗河之一。
周明远喉结微微动了一下。胸腔里那些未消散的热气与窗缝里钻进的冷风在他体内拉锯。那巨大的释放感带来的轻飘晕眩尚未完全散去,反而在林雾泽骤然引燃的思维星火面前,激荡起一丝新的跃动。他吸了一口气,肺部扩开,似乎要将刚才那股混合着硝烟与冰渣的气息彻底置换。
“辅助线,”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一些,带着喉咙深处的粘滞感,“可以反向从最外圈倒推,利用垂直的传递性……”他的话语不算流畅,词句之间略有停顿,如同思维的藤蔓在刚刚开辟的路径上谨慎延伸。他伸出右手食指,虚悬在冰冷的空气中,代替了桌面上的草稿纸和笔,凌空画出一道无形的延长线,穿过图形里某个原本被忽略的点。指尖在空气里划过的轨迹带着一丝绷紧的力量感,那是他思维流动的具象投影。
林雾泽的目光从虚空中瞬间收回,精准无比地凝结在周明远划动的指尖上,仿佛那无形的线条被思维瞬间渲染成了可见的光轨。他脸上的思考神色瞬间被一种纯粹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点亮。“啧!”他短促地低叹了一声,像是某个精巧齿轮扣入正确卡榫的轻响。他几乎是立刻抬起自己放在椅背上的左手,右手的笔下意识地又要往自己桌面上任何空白处点去——那是他兴奋时惯性的表达方式。然而笔尖还没触及桌面,另一道目光仿佛隔着时空传来无形的束缚力。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五指张开,放弃了涂画的念头,只是用力地、像是拍打看不见的栏杆般虚按了一下桌面空气,“对!绕开中间的纠缠点,让外圈的垂直关系直接压进去!”他的声音因为思维的快速跃进而拔高了一点点,“这等于变相给中间那个点‘造势’!”
周明远感到胸口那股尚未冷却的岩浆般的热流被这“造势”两个字猛地撞击了一下!原本只是勉强组织的粗糙轮廓,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清晰的解析力量。“造势……定向引导压力?”他低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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