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浓重的鼻音,“我爷爷…他也是老兵…他从来没…没跟我说过这些啊!”
这时,音箱里又切换成一个洪亮许多、带着点骄傲、又混杂着织布机“咔嗒咔嗒”节奏的声音——是张大爷!“这老伙计,78年买的!”那“咔嗒”声仿佛是他的伴奏,“用它给仨闺女织嫁妆!大闺女要红格子,嫌俗气?嘿,后来还不是穿上了!二闺女爱碎花,三闺女最时髦,非要蓝条纹,说像电影里那女知青…”
“我奶奶也有台织布机!”后排一个年轻小伙突然激动地喊出声,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响亮,“她老嫌它吵,说‘咔嗒咔嗒’烦死人…可我现在…现在真想再听听啊!”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杨帆坐在无边的黑暗里,听着那些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剧场中盘旋、回荡,感受着周围无数双湿润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她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念头:这些被技术捕捉、保存、此刻又在黑暗中释放的声音,真的把老人们的“魂儿”带回来了!不是躺在病床上或灵堂里的样子,而是他们生命中最鲜活、最闪光的时刻——吴爷爷在江边送别至亲,年轻的脸上写满不舍与期盼;周爷爷坐在秦淮画舫船头,手指在二胡弦上翻飞,眼神明亮;张大爷踩着织布机踏板,看着闺女们穿上新衣时灿烂的笑脸,自己也咧着嘴笑……这些声音,仿佛挣脱了时间的枷锁,穿过几十年的岁月尘埃,在此时此刻,在无边黑暗中,温柔地拥抱了所有想念他们的人。
灯光骤然亮起时,观众席一片寂静,没人起身,没人离开。几秒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再放一段!求求你们!我想我爷爷了!”
杨帆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舞台中央的追光灯下。她拿起话筒,声音还有些哽咽:“刚才大家听到的…都来自我们社区的老人。如果…如果你们也想给家里的老人,存下一点声音,一点故事…明天,可以来我们养老中心…我们有设备…愿意帮忙记下……”
话没说完,潮水般的掌声瞬间将她淹没。
“声音剧场不是舞台表演,是让老人的记忆碎片在黑暗中重新活过来,轻轻抱住那些,心口缺了一块的人。”
当你在黑暗中猝不及防听到逝去亲人的声音,你是会感到一丝寒意,还是瞬间被一种久违的、温暖的拥抱感,紧紧裹住?
(七)二维码的复活:织布机上的代码
“咔嗒…咔嗒…咔嗒…”
张大爷那台老掉牙的织布机又转了起来,声音有点涩,带着岁月的摩擦感,却像在固执地讲述一个它重复了四十年的老故事。
陈露掏出手机,好奇地对准织布机侧面贴着的那个黑白相间的小方块,“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手机屏幕瞬间亮了。紧接着,张大爷那熟悉的大嗓门,带着点得意劲儿,清清楚楚地从扬声器里蹦了出来,背景里正是那“咔嗒咔嗒”的伴奏:
“嘿!这老伙计,78年买的!花了我半年工资!那会儿买东西还得凭票!托了仨关系才弄到指标!不容易啊!”
围在展台边的年轻人“哗啦”一下全涌了过来,眼睛放光,七嘴八舌:
“大爷!您给闺女织嫁妆布,她们当时乐坏了吧?”
“就是就是,穿上新布做的衣裳啥感觉啊?美滋滋的吧?”
张大爷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吧嗒”美美抽了口旱烟,嘿嘿一乐,露出仅剩的几颗牙:“乐?大闺女当时嘴撅得能挂油瓶!背地里跟她妈嘀咕,嫌红格子土气,像被单布!”
“哈哈哈!”人群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沉闷的空气瞬间活络起来。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眼尖,指着旁边展台上那盏擦得锃亮、玻璃罩都泛黄的旧煤油灯:“嘿!快看!这儿也有个码!”他迫不及待地扫码一扫,手机里立刻传出李奶奶爽朗利落的笑声,像炒豆子似的:
“这老伙伴,陪我可熬过不少难日子!98年大停电,整整半个月!黑灯瞎火的,就靠它这点光,给孩子缝衣服、写作业……灯芯啊,得剪得短短的才亮堂!省油又亮堂!”
“我的天!我奶奶也总这么说!”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女孩举着手机惊呼,眼睛瞪得溜圆,“我一直以为她是哄我早点睡觉瞎编的!原来是真的!灯芯剪短…真的更亮?”她看着那盏煤油灯,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一丝对从未谋面奶奶的想象。
杨帆靠在门框边,嘴角噙着笑,看着这群年轻人像寻宝一样,兴奋地围着那些蒙尘的老物件,扫着码,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属于这些物件主人的声音和故事。这感觉奇妙极了,像在看一场跨越了几十年时空的热闹对话——过去的声音,正透过冰冷的代码,与现在的年轻灵魂热烈交谈。张大爷的织布机、李奶奶的煤油灯、还有旁边那个绷架上,静静躺着吴奶奶那幅永远定格在未完成状态的牡丹苏绣……这些曾经被遗忘在角落、被贴上“过时”、“老土”标签的物件,因为被赋予了声音的灵魂,忽然间就活了过来,重新焕发出一种沉淀后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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