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把淮扬老城的屋顶一点点染白了。
柳玉清支开小院的木窗,一丝凉风夹着雪花探进来,还没碰到灶台就化了。她挪了下那口用了二十年的铸铁锅,里面炖的羊肉汤正“咕嘟咕嘟”顶着滚儿,乳白色的汤泡浮上来又破开,香气像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推开寒冷,拥抱着整个小屋——这锅汤,就是今天“巷口有滋味”直播间的开场戏。
那圈小小的补光灯亮起,她熟练地调整角度。这方小厨房,如今早被各种支架、柔光布、麦克风围了个严实,可最中心还是那个老旧、被烟火熏燎得温润的灶台。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热闹得紧:
“清姨!隔着屏幕都闻着香啦!”
“看饿了看饿了!”
“等不及了,羊蝎子记得上链接啊!”
看着这些字句,她心里头暖烘烘的。想起刚失业那会儿,那份天塌下来的恐惧,深得能把人一口吞掉。谁能想到呢?那份惊慌失措,最后都沉进了这灶火的热气里,熬进了每一滴浓汤中。颠勺,炖煮,支撑着屏幕那端“家人”们的等待——那是女儿苏黎学费单的分量啊。当生活一头扎进数字的洪流里,灶台飘起的这点烟火气,倒成了这冷冷时代里,最抓得住的、实实在在的暖。你多久没能像这样,让一碗汤的实在,撑起一份更远的念想了?
隔了几条街的写字楼里,林静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重重落下一个回车键。
屏幕前,那串复杂如乱麻的代码,终于温顺地融入了信息的海洋。昨夜屏幕上的红色警报和彻骨的焦虑,终于在她熬红的眼睛面前,化作了一片平静的绿色——“状态正常”。几个不眠的通宵,值了。摘下眼镜,窗外的雪静静下着,城市在视线里模糊了。桌上那杯咖啡早就凉透,身体也像灌了铅一样重。可心里头,却像卸下什么重担,悄悄蔓延开一种……近乎笨拙的满足感。“小蚂蚁运维”几个小年轻的信任没落空,老馆长那感激又有些无措的眼神,此刻尤其清晰。
指尖无意识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崩溃、洪峰、攻击……技术的深海里,风浪没停过。但那些独自敲下的每一行字句,每一回沉住气的应对,不都是在这巨浪滔天的时代,努力给自己画下的一个锚点?标注一句“我还在这儿”么?当你觉得快要沉下去时,心里头,可有人或事,能硬生生把你拽回水面喘口气?
城中心的“时间褶皱”旧书店,这个点儿倒成了小城里最“闹腾”的地儿。
林月婉弯着腰,小心调整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卡片位置。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用平板电脑小心翼翼地扫过一本封面发黄卷边的《安徒生童话》。突然,小姑娘眼睛“唰”地亮了,低呼着:“哇!海的女儿!她游出来了!还对我眨眼睛呢!”举着平板,在原地雀跃地转了个圈。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社区“银龄智慧课堂”的铁杆学员——也掏出他那屏幕磨得朦胧的手机,有样学样地对准心爱的武侠小说封面,屏息凝神。屏幕上,一个模糊的侠客身影略显笨拙地抱了抱拳。“嘿嘿!”老先生自个儿先乐出了声,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像朵被春风唤醒的花儿。
林月婉看着眼前这“土洋结合”的热闹,嘴角也跟着扬起来。从守着个没人进的书店,到如今穿梭在街道、养老院、小学校园间的“时光连接员”,把那些被匆忙脚步落下的渴望,一点一点串起来。说到底,科技的光啊,唯有照亮孩子清亮的眼神和老者浑浊的眼底,才真的抵达了它最动人的地方。这样的光亮,无声无息,却沉甸甸的,你可曾在乎过的人眼中,见过?
同一片天空下,不同的窗格里,灯亮得明明灭灭。
柳玉清把最后几盒打包好的羊蝎子递给跑腿小哥,轻轻合上院门,隔绝了一院风雪。厨房的喧嚣总算歇了。她摘下围裙,仔细洗掉手上油渍,擦干,这才坐到书桌前。深深吸口气,指尖点开那个熟悉的图标——一个曾让她崩溃得直挠头的线上学习平台界面。当初是女儿苏黎,手把手教了七八遍她才勉强记住。屏幕上,那条“中级营养师资格认证”的学习进度条,一小半已经被点亮。
窗外的城市灯光稀稀落落,屋内只有电脑屏幕的一点白光映在她脸上。她慢慢地,敲下一行字,发到课程论坛里:“今天的羊肉汤,有家人说端给了家中术后的老人,喝下去小半碗……谢谢平台,学了这些知识才知道,原来我做这些事,不光是图个卖货……”发完这条,她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呆,心里头有点东西在涌动。
林静那边,短暂的休息结束。咖啡机又低低地嗡鸣起来。她点开桌面上那个藏在深处的文件夹,名字很简单——“微光”。这不是什么工作项目,而是在一个只有她们几个心照不宣的小圈子里流转的“秘密”。一份不断生长的技术文档,一个刚有雏形的互助小程序,她管它叫“静夜之锚”。想法萌生于某次深夜看到同行论坛里一条惊慌无措的求助帖——又一个被系统毫无预兆抛弃、连门都摸不着的姐妹。她想做点什么,给那些突然被大潮拍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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