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的雨声不知何时从装置音效变成了真实的瓢泼大雨,玻璃穹顶被密集的雨点击打,发出如同鼓点般的震颤。陆父摘下眼镜的瞬间,镜面上的水雾突然凝聚成细小的水流,顺着宋冧留下的血痕蜿蜒而下,在地面勾勒出的“茧房”轮廓里汇成小小的水洼。那些从素描本上“活”过来的蝴蝶投影,此刻正掠过水洼表面,将斑斓的翅影拓印在陆茗薇的白色裙摆上,像极了母亲画作里常出现的意象。
“销毁画作那天,她穿的也是这条裙子。”陆父的声音突然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弯腰拾起陆茗薇掉在脚边的珍珠项链搭扣,指腹摩挲着上面精致的缠枝纹——那是他当年亲手为妻子设计的图案,本想作为结婚十周年的礼物,却最终成了她葬礼上唯一完整的遗物。
陆茗薇的指尖猛地收紧,珍珠的冰凉透过皮肤渗进血液。她记得母亲的衣帽间里确实挂着一条同款白裙,领口处绣着细碎的鸢尾花,只是裙摆下摆有块洗不掉的赭石色污渍,后来才知道那是母亲被推倒时,打翻的颜料盘溅上的痕迹。
宋冧突然走到展厅中央的“茧房”装置前,金属支架的阴影在他背后拉成长长的细线,像极了蝴蝶破茧时挣断的丝。他抬手触碰悬挂在半空的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的素描原稿正随着气流轻轻晃动,那是陆茗薇画了无数次的场景:暗房里,母亲蜷缩在角落整理画稿,父亲举着打火机的手在阴影里颤抖。
“您知道这些玻璃容器的材质吗?”宋冧的声音里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雨幕的喧嚣,“是用当年暗房爆炸后残留的窗玻璃熔铸的。每一块碎片里,都裹着我父亲没烧完的画稿灰烬。”他俯身看向容器底部沉淀的黑色粉末,粉紫色瞳孔在光影中流转,“就像您保险柜里的底片,以为锁起来就是遗忘,其实不过是把伤口腌制成标本。”
陆父的喉结剧烈滚动,突然转身冲向展厅东侧的安全通道。陆茗薇下意识追上去,却被宋冧轻轻拽住手腕。他掌心的温度很低,缠着绷带的地方隐约渗出淡红的血渍:“让他去。有些门,得自己推开。”
安全通道的应急灯在陆父身后次第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他踉跄的背影。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突然与此刻重叠——也是这样的暴雨,他在画廊仓库里把妻子的画稿塞进碎纸机,她穿着白裙扑过来抢夺,高跟鞋在湿滑的地面打滑,后脑勺撞在金属货架上,额角渗出的血珠滴在《蝶变》系列的最终稿上,晕染成一朵诡异的红玫瑰。后来他对外宣称妻子是为了捡滚到马路中间的画稿才被卡车撞倒,却没人知道那幅沾血的画稿,此刻正躺在他办公室保险柜的最底层。
“他办公室的保险柜是指纹锁,密码是母亲的忌日。”陆茗薇望着安全通道尽头闪烁的绿光,突然想起上周整理父亲书房时,无意间瞥见的密码键盘上磨损最严重的几个数字。宋冧闻言轻笑一声,抬手扯掉腕间最后一圈绷带,露出手腕内侧新添的划伤——那是刚才在镜面墙上留下血痕时被碎玻璃划的,伤口形状竟与陆茗薇锁骨处的疤痕有几分相似。
“看来我们都擅长用疼痛记住重要的日子。”他将带血的绷带扔进旁边的金属垃圾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展厅西侧的投影突然切换画面,开始播放宋冧修复的母亲画作——那些被撕成碎片的画稿在数字技术下重新拼合,颜料剥落的地方被他用自己的血混合油彩填补,赭石色的底色上渐渐浮现出两个交叠的人影,一个是穿着白裙的女人,一个是抱着画板的小女孩。
陆茗薇的呼吸骤然停滞。画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锁骨处贴着创可贴,正是她七岁那年被父亲失手推倒在画架上留下的疤痕。而女人的手正停在女孩的疤痕处,指甲缝里嵌着的油彩与宋冧裤脚的颜料如出一辙。
“我找到过您妻子的画室钥匙。”宋冧从毛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制钥匙,上面挂着小小的蝴蝶吊坠,“在我老师的遗物箱里。他当年和您妻子是美术学院的同学,也是……竞争对手。”
雨势突然变大,安全通道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陆茗薇和宋冧冲过去时,正看见陆父蜷缩在楼梯转角,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箱子的锁扣已经摔坏,露出里面层层包裹的画稿,最上面一张是母亲未完成的自画像,背景里隐约能看到年幼的陆茗薇坐在画架前,锁骨处的疤痕被母亲用金色颜料点成了星星。
“她总说疤痕是上帝的签名。”陆父的肩膀剧烈颤抖,指腹抚过画中女儿的脸颊,“可我怕啊……怕她的画卖不出去,怕别人说我们家不务正业,怕她眼里的光终会被柴米油盐磨成灰烬。”他突然抓起一张画稿狠狠撕扯,却在看到背面母亲用铅笔写的小字时停住了动作——“给老陆:等茗薇的疤痕淡了,我们就去普罗旺斯画薰衣草。”
陆茗薇的眼泪砸在画稿上,晕开了铅笔的字迹。她想起十岁生日那天,母亲把她带到画室,用调好的颜料在她锁骨的疤痕上画了一只蝴蝶,说等她长大,这只蝴蝶就会带着她飞到所有想去的地方。可没过多久,母亲就出了车祸,那盒专门为她调制的金色颜料,被父亲锁进了保险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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