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面馆,外面的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一些,像扯不断的线。
吃饱了,身体里有了热量,那种烧得人发昏的感觉也退了不少。我跟在李瘸子身后,他依旧一言不发,拐杖敲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成了这雨夜里唯一的节奏。
我们没走大路,而是钻进了一条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巷子。这里是城市的夹缝,是地图上不会标记的区域。头顶是乱拉的电线,像巨大的蜘蛛网,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泥路,混着腥臭的积水。
两边的楼房挤得密不透风,把天空切割成狭长的一条。这里比外面的街道更暗,更潮湿。
终于,他在一扇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木门前停下。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摸索着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那是一种混合着潮湿霉味、草药味、旧纸张的腐朽味,还有一种像是烧焦了的木头和香烛混杂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门被推开,吱呀作响。里面一片漆黑。
李瘸子先进去,摸索着点亮了什么东西。一团豆大的、昏黄的光晕亮起,照亮了屋子的一角。那是一盏老式的煤油灯。
借着微弱的光,我才看清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
这只是一个单间,小得可怜,一眼就能望到头。靠墙一张木板床,上面铺着发黑的被褥,那是他的床。屋子中央一张摇摇晃晃的方桌,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张。除此以外,再没有像样的家具。
然而,最让我心里发毛的,是墙角的那个大木箱。
箱子是开着的,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木头做的、缠着红线的疙瘩,有点像木匠用的墨斗,但那红线却像是用血浸过的;一个样式古怪的铜盘,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我一个字也看不懂的符号,一圈套着一圈;一沓厚厚的、颜色发暗的黄纸;还有几个小瓷瓶,瓶身上贴着歪歪扭扭的标签,写着“朱砂”、“雄黄”之类的字眼。
这些东西,我隐约觉得在哪里的庙会或是算命摊上见过,但它们堆在这里,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屋子里,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李瘸子放下拐杖,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像是耗尽了力气。他看着打量四周的我,眼神锐利。
“到了这儿,就得守我的规矩。”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立刻站直了身子,像个挨训的小学生。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少说话,多用眼睛看,用脑子记。”
“第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的那个木箱,意有所指。我赶紧收回视线,心里一阵发虚。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指了指屋角的一个水龙头和一块发硬的毛巾:“去,把自己洗干净。从里到外。”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拧开水龙头。
“哗——”
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下来,我打了一个激灵。但这一次,我没有退缩。我脱掉身上那件已经馊掉的衣服,把头埋进冰水里,用那块硬得像砂纸的毛巾,使劲地搓洗着身上的污垢。
每一寸皮肤都被搓得通红,生疼。但这疼痛,却像是一种仪式。我洗去的不仅是这几天的肮脏,好像还有那个在桥洞下苟延残喘,在公交站台等死的自己。
洗完后,李瘸子从床下拖出一个包袱,丢给我一套旧衣服。衣服很大,明显是他的,但很干净,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味。换上干净的衣服,我感觉自己仿佛重生了一样。
“睡那儿。”他指了指床对面的地板。那里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上面还有一张草席。对于睡惯了水泥地的我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奢侈。
我躺在地铺上,身上是温暖干燥的,胃里是踏实安稳的。可我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煤油灯的火苗在静静地跳动,把李瘸子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巨大而扭曲。
他没有睡。他从那个神秘的木箱里,拿出了一块巴掌大的桃木,和一把刻刀,就着昏暗的灯光,一下一下地削了起来。
“沙……沙……沙……”
刻刀划过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回响,听得我心里发慌。我看着他专注而冷漠的侧脸,看着他手里那块渐渐成型的、我看不懂的物件,敬畏和不安像两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们晚上到底要干什么活?是去偷?还是去抢?或者……是做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我终究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用微弱得像蚊子哼的声音问道:“叔……我们……我们晚上到底干什么活?”
“沙……”
刻刀声停了。
李瘸子头也没抬,继续打磨着手里的桃木,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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