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只有那点烟火，成了唯一的光源。
青色的烟雾，混杂着呛人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我，久到我以为自己问了一个天大的禁忌，只能在这压抑的沉默中，等待黎明。
然后，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不是什么‘东西’。”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是念想……是怨气……”
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暗红色的光点映亮了他深陷的眼窝。
“人死了，不甘心呐。可能是恨，可能是爱，也可能就是那么一点点放不下的执着。那股劲儿散不掉，还留在阳间。时间长了，沾染了地气，混了些不干净的玩意儿，就成了那么一坨……”
他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顿了顿，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脏玩意儿。”
脏玩意儿。
这个词，比“鬼”、“怨灵”、“恶魔”……任何一个我能想到的词汇，都更加让我感到彻骨的冰冷。因为它简单，粗暴，不带任何神话色彩，它像是在描述一种随处可见的、需要被清理的……垃圾。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他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砸得粉碎。
“那……那咱们……”我艰涩地开口，“咱们干的活……”
“降妖除魔？”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自嘲似的轻笑，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
“你想多了，小子。”
“咱们啊，”他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圈，看着它们在黑暗中慢慢盘旋、消散，“就是个清道夫。扫大街的，懂吗？只不过，人家扫的是地上的灰，咱们扫的，是人心里的灰。”
他最后总结道：
“把这些没人管的‘脏’玩意儿扫干净，好让那些个活人，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就这么个理儿。”
……
他的话音落下，屋子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烟锅里，烟丝燃烧时发出的“咝咝”声。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轰鸣。
念想……怨气……放不下的执着……清道夫……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那扇门的背后，没有神佛仙魔，没有奇功秘法，只有一个阴暗、潮湿、由无数死去之人的负面情绪所构成的……里世界。
从瘸子李说出那番话起，我就知道，我回不去了。
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一个隐藏在阳光之下，由人的怨气和执念构成的、庞大而真实的阴暗面。
我的半只脚，已经被那沓钱拖了进去。而另一只脚，在听完这番话后，也抬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踩了进去。
我一只脚，已经永远地，踩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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