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第一笔赏钱后的日子,过得有些不真实。
我不再需要为下一顿饭发愁。李瘸子没有克扣我,甚至可以说是大方。我用那些钱给自己买了身干净的新衣服,换掉了那身早就磨破的褂子。每天都能吃上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偶尔还能沾点肉腥。
对于一个饿了太久的半大小子来说,这几乎就是天堂般的日子。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天堂的门票是用什么换来的。
那晚工厂墙外的声音,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我。有好几次,我都在睡梦中被那凄厉的哭喊和“嘶啦嘶啦”的抓挠声惊醒,醒来时浑身都是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我不敢问李瘸子那天晚上厂房里到底有什么,他也没提过半个字。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那晚的经历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或者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晚上偶尔会出去一趟,但再没叫过我。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那晚只是一场对我胆量的终极考验。考验通过了,我就能安稳地在他这儿待下去,做个打杂的,混口饭吃。
直到第五天的晚上。
那天李瘸子整整睡了一天,傍晚醒来后就一直坐在床边抽着旱烟,一言不发,屋子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当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时,他终于掐灭了烟头,开了口。
“今晚有活。”
他的声音很低沉,很沙哑,和上次那种带着点试探的语气完全不同。这一次,他的话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凝重。
我的心猛地一沉,刚扒了两口的馒头也噎在了喉咙里。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锐利得像把刀子。“小子,你听清楚。”
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上次在纺织厂,是让你在外头听个响,长长见识。”他顿了顿,又卷起一根烟,在昏暗的油灯下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今晚,是让你跟我进去,看个影儿。”
看个影儿……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瞬间扎进了我的心里。上次光是“听个响”,就已经差点要了我的半条命。这次要“看个影儿”,那会是……什么东西的影子?
“记住咱们这行的规矩,”李瘸子弹了弹烟灰,语气变得冰冷,“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他说完,就站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了那个熟悉的帆布包。但这一次,他往里装的东西,比上次要复杂得多。
除了黄纸、香烛、朱砂笔这些老几样,他还拿出了一个木匠用的墨斗,但那墨斗里浸着的不是墨汁,而是一股浓重的腥气。
然后,他又从一个更隐蔽的角落里,摸出一个用黄布包裹着的小瓶子。打开瓶塞,一股更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某种说不清的骚臭味扑面而来,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暗红。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子里的液体倒进墨斗里,搅拌均匀。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用桃木雕刻的小人,小人的眉眼都模糊不清,但形态却很逼真。他把桃木小人塞进了我的上衣口袋里。
“贴身放好,就算是死,也别把它弄丢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
我的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不怕,是假的。我的腿肚子都在转筋,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刚换上的新衣服。我想找个借口,说我肚子疼,说我害怕,说我不想去了。
但我看着桌上剩下的半个白面馒头,摸了摸口袋里那几张还带着体温的钞票,又想起了李瘸子口中那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一种病态的好奇心和对生存最原始的渴望,像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我,把所有的退缩都按了下去。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我站起身,默默地穿上外套。
李瘸子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赞许,但转瞬即逝。
“走吧。”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破屋,融入了深夜的黑暗里。夜风比前几日更凉,刮在脸上生疼。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了一句:“瘸子叔……咱们这次去的地方……是不是比上次那工厂……‘干净’点?”
走在前面的李瘸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地回过头,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嘴角扯出一个冷冽的弧度。
“那地方要是干净,”他冷笑着说,“主家就不会出这个价钱了。”
“那儿死过人,还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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