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听得目瞪口呆，看看铁板上的抽象画，看看耀振国手里的窝头，又看看图纸上精密的枪管结构，CPU都快烧了。
他感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有点道理？特别是那个“浇凉水会裂”的比喻，似乎…挺形象？
肖芬仪依旧沉默，但镜片后的目光，从最初的平静审视，渐渐多了一丝极淡的…探究？
她看着耀振国挥舞窝头、激情四射地讲解“材料烹饪学”，看着他精准地点出之前失败的关键（温度不足、保温时间短、淬火介质问题），而这些点，恰恰是《合金钢冶炼工艺》那本书中着重强调的、适合当前工业条件的改进方向！
这真的只是巧合？
还是这个荒诞的“窝窝头模型”背后，真藏着某种…朴素的、化繁为简的认知逻辑？
“所以！”耀振国总结陈词，粉笔头用力一丢，砸在铁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们新方案的核心就是：猛火烧透锅（Ac3 50℃），文火煨老汤（延长保温时间），温盐水淬火（盐浴等温淬火），回火绕着鬼门关走（避开脆性温度区）！
保证蒸出来的‘窝窝头’（枪管）——”他举起手中的真窝头，狠狠一捏（当然捏不动），“又硬！又韧！绝不趴窝！”
“好！说得好！”小王被这气势感染，下意识地拍了下大腿，虽然脑子还有点浆糊，但感觉耀工这比喻虽然怪，目标却很明确！
“耀工，您这理论…呃…模型，听着靠谱！那咱就按这个来？”
“靠谱个屁！”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炸响！
是老爹耀启明！
他忍了半天了！
看着儿子拿着个窝窝头在精密枪械图纸上指手画脚，满嘴“蒸窝头”、“老灶台”、“温盐水”，他只觉得一股邪火蹭蹭往头顶冒！
这兔崽子，在保密单位还敢这么不着调？！
把国家任务当儿戏？！
“耀振国！”老爹几步冲过来，古铜色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直跳，压低声音咆哮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耀振国脸上，“你他妈给我正经点！这是造枪！不是食堂蒸馒头！什么火候锅灶老汤的？！再敢拿这破窝头在这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它塞你嘴里？！”
他一把夺过耀振国手里的真窝头，作势就要往耀振国嘴里怼！
动作之迅猛，带着老钳工特有的力量感！
“爹！冷静！冷静！”耀振国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护脸，连连后退，“理论！这是理论模型！指导实践的！您看图纸！看参数！我保证这次绝对行！”
“图纸？参数？”老爹气呼呼地瞥了一眼桌上复杂的图纸和旁边肖芬仪刚刚根据耀振国“窝窝头理论”提炼出的、写在纸上的几个关键工艺数值（Ac3 50℃，延长保温X小时，盐浴淬火温度XXX℃），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看不懂那些洋码子数字，但他看得懂儿子眼中的急切和…一丝奇怪的笃定？
还有旁边那个一直很冷静的肖技术员，似乎…并没有出言反驳？
“哼！”老爹重重地把窝头拍回桌上，发出闷响，震得图纸都跳了一下，“老子不管你那套歪理邪说！就按肖技术员写的这个…这个‘方子’弄！”
他指着肖芬仪写的那张纸，“要是这次炼出来的‘铁棍子’还像上次那根‘软面条’，看老子不把你…把你…”
他环顾四周，似乎在找趁手的家伙，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一根废弃的钢管上，威胁意味十足。
“保证硬！爹！保证比您这扳手还硬！”耀振国赶紧指天发誓，同时偷偷抹了把冷汗。
好险！差点被亲爹用窝窝头物理超度！
“哼！”老爹余怒未消，但总算没再动手，气哼哼地转身去调试那个让他头大的盐浴炉了，嘴里还嘟囔着：“小兔崽子…蒸窝头…造枪…反了天了…”
小王缩了缩脖子，赶紧去准备材料，生怕被老耀师傅的怒火波及。
车间里只剩下机器调试的嗡鸣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耀振国松了口气，看向肖芬仪。
肖芬仪也正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平静依旧，但耀振国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的冰面下，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涟漪？
像是困惑，又像是…一丝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兴趣？
她拿起钢笔，在笔记本上，之前“耀振国…窝窝头…谜？”那行字的下面，又添了几个娟秀的小字：
“模型？→实践验证？”
笔尖顿了顿，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带着问号的…窝窝头简笔画。
耀振国没看到这些细节。他搓了搓手，走到那台崭新的（对1958年来说）盐浴炉前，看着炉膛内逐渐亮起的橘红色光芒，感受着那逼人的热浪。
铬锅在升温…
钼汤在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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