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曼的话如同冰水,一盆盆浇在陆小寒沸腾的怒火上,也浇在他那颗被仇恨冲昏的头脑上。黎曼看陆小寒稍微冷静了一些,接着说:“另外,我看着陈文清也是不怀好意,你看不出来吗?他来就是告诉你这个消息,还装作一副闲聊的样子,其心可诛。”
陆小寒哪里会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知道消息是真的,这就够了。
他颓然坐回石凳,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微微颤抖。
黎曼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情绪。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株沉默的雪莲,任由那沉重的悲伤和挣扎在院中弥漫。
时间在压抑中悄然流逝。日影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陆小寒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平静了下来。他站起身,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黎曼审视着他的眼睛,然后蹙了蹙眉,终究没再阻拦,只冷冷道:“别走远,一个时辰内回来喝药。”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想想我说的话。”
陆小寒没应声,只是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出了药肆的后院门,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街巷中。
黎曼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凝重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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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丞相府内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年过六旬的丞相王符,午膳后突觉心口绞痛,胸闷气短,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府中常备的太医匆匆赶来施针用药,却丝毫不见缓解,反而呕出几口带着黑紫血块的污血,情形急转直下,眼见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快!快请秦王殿下!还有御林军南宫统领!快!”王符的嫡长子——官居礼部侍郎的王贤,传递了王符一生最后一道命令。
不到两刻钟,南宫羽率先赶到。他一身御林军统领的戎装未卸,步履带风,脸色凝重地踏入充斥着绝望气息的卧房,只见王符仰卧在锦榻上,面如金纸,嘴唇青紫,胸口微弱起伏,眼神已有些涣散。
“丞相!”南宫羽单膝跪在榻前,沉声道,“末将南宫羽在此!”
王符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向南宫羽的方向,枯瘦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南宫羽连忙伸手握住。
“南……南宫……”王符的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秦王……秦王殿下……可……可托付……你……要好生……辅佐……他……他……”他喘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睿……睿王……有……野心……不……不得不防……你……你……”
王符死死抓住南宫羽的手,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托付重担的恳切与最后的清醒。他信任南宫羽的忠诚和能力,认为他是秦王萧宇可以依靠的柱石。
南宫羽感受着王符手上传来的微弱力量和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心头如同压着巨石,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只能沉声应道:“丞相放心!末将明白!定当竭尽全力,护卫秦王殿下,防范叵测之人!”
王符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翕动着,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王符猛地弓起身子,又呕出一大口黑血,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抓住南宫羽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垂下。那双充满忧虑和未尽之言的浑浊眼睛,死死地瞪着帐顶,瞳孔里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消散。
“父亲!”王贤扑到榻前,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南宫羽缓缓站起身,看着榻上已然气绝的王符,又看了看悲痛欲绝的王贤,再望向门外——秦王萧宇的身影还未出现。他心中一片冰凉。
丞相王符,薨。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笼罩了京城。药肆后院里,黎曼望着陆小寒空荡荡的房间,桌上那碗早已凉透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她在陆小寒的枕下,发现了一块染着点点暗红血迹的粗布——那是他之前擦拭伤口用过的,血迹早已干涸,此刻像是一个无声的、不祥的告别。
“陆小寒……”黎曼攥紧了那块染血的布角,望向睿王府方向的目光,充满了冰冷的忧虑。另一边,南宫羽肃立在王符床前,听着相府内渐起的哀声,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骤变的噩耗和丞相的遗言,尽快传递给藏身暗处的太子萧彻。
秦王萧宇,跪在他的老师、当朝宰辅——王符的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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