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寒气,并非来自边城凛冬那刮骨的风,而是更深、更沉,仿佛浸透了每一块墙砖,渗入每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骨髓里的绝望。
黑石城,人族北疆最后一道像样的屏障,此刻却如同惊涛骇浪中一片朽烂的舢板。高耸的城墙在视野里延伸,斑驳的巨石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爪痕与干涸发黑的血迹,无声诉说着一次次血腥的挣扎。城墙之外,是望不到尽头的灰黑焦土,枯死的树木扭曲着伸向铅灰色的天空,如同大地绝望的骸骨。更远处,影影绰绰的黑色山峦沉默地蛰伏着,那是妖魔鬼怪盘踞的巢穴,弥漫着不祥的寂静,沉重得令人窒息。
空气里,除了刺鼻的硝烟味,便是浓得化不开的、属于死亡本身的铁锈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绝望。
杨风蜷缩在城墙根下一个小小的避风凹洞里,破旧的皮袄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很亮,像两块淬了火的顽石,死死钉在城外那片死寂的焦土上。他怀里抱着一柄柴刀,刀柄被磨得油亮,是他父亲用了半辈子的家伙什。此刻,冰冷的金属紧贴着他单薄的胸膛,却传递不了一丝暖意。
“风子,”旁边传来一声低唤,带着疲惫的沙哑。是父亲杨大石,一个壮实得像块岩石的汉子,此刻也缩着脖子,脸颊被风吹得干裂发紫。他粗糙的大手探过来,按在杨风抱着柴刀的手背上,掌心厚茧摩擦着少年细嫩的皮肤。“别死盯着外面,省点力气,熬过今晚再说。”
母亲赵氏靠在杨大石另一侧,身体微微发抖,将一块又冷又硬的杂粮饼子掰成三份,把最大的一块塞进杨风手里。“吃,快吃,身子暖了才扛得住。”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极力压抑的恐惧,眼睛却不敢往城墙上看,只盯着脚下污浊的冻土。
杨风没吭声,只是用力攥紧了那块冰冷的饼子,指甲几乎嵌进粗糙的饼渣里。他依旧死死盯着城外那片死寂的焦土。不是他不想省力气,而是心底深处,一股莫名的、冰冷的悸动,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呜——”
毫无征兆!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嚎叫,陡然刺破死寂!那不是狼嚎,更非虎啸,那是混合着无数痛苦、怨恨、暴戾的尖啸,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号角!
“妖袭——!”
城墙上,哨兵撕心裂肺的吼声只持续了半句,便被某种沉重撞击的巨响和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彻底掐断!
“轰隆!”
杨风头顶正上方,那段饱经风霜的城墙猛地向内凸起、炸裂!坚硬的巨石如同朽木般崩碎、飞溅!月光瞬间被遮蔽,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庞大、扭曲、覆盖着粗硬黑毛的阴影,裹挟着浓烈的腥风,轰然砸落!
大地剧震!
杨风被一股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石壁上,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他挣扎着抬头,碎石尘土弥漫如雾。
烟尘稍散,露出了那带来毁灭的怪物真容。
它像一头被恶意膨胀了数倍的巨狼,但绝非寻常野兽。人立而起,足有近两丈高,虬结的肌肉在油亮的黑毛下滚动,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一颗狰狞的狼首,獠牙外翻,涎水混着血沫滴落,在冻土上腐蚀出滋滋白烟。最可怖的是那双眼睛,浑浊的黄色竖瞳里没有丝毫兽性,只有赤裸裸的、充满戏谑的残忍和贪婪。它一只巨大的利爪上,还粘稠地滴落着鲜红与暗褐混杂的液体,那是刚才那个哨兵留下的唯一痕迹。
“吼!”狼妖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黄色的竖瞳扫过城墙下这片因惊恐而凝固的人群,如同屠夫在审视待宰的羔羊。
“爹!娘!”杨风嘶喊着,挣扎着要从碎石堆里爬起来。
晚了。
狼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他眼睛捕捉的极限。只见那道恐怖的黑影猛地一旋,粗壮如攻城槌的尾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出!
“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同时响起,近在咫尺!
杨风目眦欲裂。
他看到父亲杨大石那宽厚的背影猛地弓起,像一只断了线的破风筝,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雾,直挺挺地飞了出去,砸在数丈外的石垛上,身体以一个完全扭曲的角度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大石——!”母亲赵氏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瘫软的身影。
狼妖的巨爪带着残影落下。爪尖轻易地洞穿了赵氏瘦弱的后背,将她整个人如同破布娃娃般钉在了地上!那爪子甚至微微抬起,炫耀般地将还在抽搐的躯体展示给所有因极度恐惧而失声的人们看。
“呃……”赵氏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咯咯声,眼睛瞪得极大,望向杨风的方向,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节。血,在她身下迅速洇开,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
世界在杨风眼前失去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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