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内堂。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我被婢女们小心翼翼地扶着,坐在铺着雪白狐狸皮的软椅上。精贵的皮毛却无法阻挡从心底泛起的寒意,我瘦弱的身体被包裹在华贵的锦衣之下,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娘亲和爹爹坐在堂首,居高临下,如同审判官。
文管家,这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男人,正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他的身子颤抖得像筛子,额头紧紧抵着地面,一声不吭。
娘亲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打破了死寂:“文严,你可知罪?九九的药,是你经手的!你竟敢用污秽之物,来残害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高亢而尖锐,带着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本能的护佑。
我能感受到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愤怒与后怕将她紧紧缠绕。
爹爹,当朝左相,赵斯,平日里对府中人威严不露,此刻却眉峰紧促,锐利的目光直射文管家,如同两柄利剑。他没有开口,但那份无形的压力,比娘亲的怒吼更让人喘不过气。
文严是爹爹的心腹,据说当年爹爹还在京都外为官时,文严便跟着他了。那时候兵荒马乱,文严往京都逃荒,遇爹爹施舍粥米才保了贱命,从此便对爹爹忠心耿耿。爹爹尚未权倾朝野时,文严便已追随左右。
二十余年,他从一个普通的仆役,一步步成为相府的大管家,手握府内大小事宜,深得爹爹信任。
要他承认对这具原主下毒?这简直是在剜爹爹的心头肉。
“相爷!夫人!”文严猛地抬起头,苍老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滴,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而绝望,“老奴冤枉啊!老奴断不敢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老奴对相府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他的眼神转向我,带着一丝祈求,仿佛要我这个死而复生的小姐,为他作证,我心里冷笑一声,你忠心?
“那这毒药从何而来?!”娘亲厉声质问,“你不是说,药都是你亲手煎的吗?!”
文严的身子猛地一震,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在衡量着什么。最终,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一拍地面,痛哭出声:
“老奴有错!老奴有错!老奴一心念着……念着小姐重生而来,相爷夫人自是欢喜的,想着要当紧收拾了堂前那些凌乱扰心的红白之物,怕耽误了时辰,惹相爷夫人不悦,这才……这才把煎药的活计,交给了小翠!”文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悲恸,却又透着一些解脱,“老奴也是念着小翠服侍小姐多年,心也是细腻的,想来她定会尽心尽力……老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她竟会……竟会做出这等事来!”
文严,有些语无伦次,但所说之话也不假,这煎药的活计确实不是他亲自所为,而是小翠!
是小翠!
又是小翠!
先前往我的棺木旁添香的也是我的贴身奴婢小翠!
幽幽檀香,杀我的毒药香。
我落了落眉眼,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处,我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几分。昨夜,偷听我与小白促膝长谈的也是小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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