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跟着张连山在山里七拐八绕,心里越走越糊涂。这一路走来,树越来越密,脚下的山道也越来越窄,到最后几乎只能侧着身子钻过去。
“姥爷,咱这路是不是走错了?”顾云喘着气问。
“错不了。”张连山嘴里叼着旱烟,背着手走在前头,声音淡淡的,“这条路,我年轻的时候走过百八十回。”
顾云撇撇嘴,小声嘀咕:“就你年轻那时候,现在的山早变了样。”
张连山忽然脚步一顿,“到了。”
顾云还没反应过来,抬头一看——
前方密林忽然一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树林撕开,露出下面的山沟。
山沟里,有一座村庄。
那村庄三面环山,一面临着陡坡,像是陷在一个巨大的锅底中。房屋多是旧式木屋,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太阳照不进去,整个村子阴影沉沉。
“这地儿是……”顾云忍不住低声问。
“吊罐沟村。”张连山将烟头用手指搓灭。
“今天咱们歇一天。”张连山咧嘴一笑,拍拍他的肩,“今天带你来,是走喜事。”
“喜事?”顾云一愣,毕竟这是他为数不多看见姥爷对着他笑,“这山沟沟里还有人办喜事?”
“别看这吊罐沟村是不大,但可是出了名的重礼重俗,娶亲办得比镇上还大。今天这桩喜事,可是咱们这山里面这几个村里几十年来头一桩嫁娶,能不热闹?”
顾云皱皱眉,总觉得心里有点发堵。但看姥爷一脸正经,也不好多问。
两人顺着山路一路下行,越接近村子,顾云就越觉得不对劲。
只见村头两侧插着高高的红杆,杆上缠着红布条,风一吹猎猎作响。地上铺满了圆形的红纸屑和炮仗皮,随处可见喜字,墙上贴、门上贴、树上也贴。
“咋哪儿哪儿都是红的?”顾云低声问。
“喜气。”张连山轻声道,“这吊罐沟一向讲究,凡是娶亲就是要到处挂红,就是为了图个吉利。”
他姥爷说是这样说,顾云却越看越不对劲。
村民们三五成群地站在道边,个个穿着红衣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奇怪的是,他们都笑——那种笑容像是绷在脸上的面具,嘴角抬得高高的,眼睛却一动不动。
就连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脸上也挂着那种机械式的笑,站在墙角嗑瓜子,一颗接一颗地吐,瓜子皮落在地上,惊不起一丝灰尘。
顾云背后一阵发冷:“姥爷,这些人……是不是笑得有点怪?”
张连山没回答,只往前走:“小孩子别乱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小心让别让人听见了揍你。”
再往前走,道路两旁的门窗也都贴满了“囍”字,有的甚至一间房贴了七八张。红布条从屋檐垂下来,像血一样悬在风中微微飘荡。
两人顺着红纸铺成的小道一直往里走,走了大概有一会功夫,才在村子深处的一栋老宅前停下。
宅子不大,红砖灰瓦,门匾都斑驳了,显然年代已久。门前搭了红棚,地上摆着大案桌,案上堆满礼品与名簿。
街口摆着一张木桌,桌边站着个穿红衣的男人,身形瘦高,面朝着村口站着。他的脸上罩着一块红布,红布中间用金线绣着一个巨大的“喜”字,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下巴。
顾云还没靠近,就闻到那人身上飘出一股奇怪的味道,不像常见的花香或是熏香,但又非常熟悉,一时让他没想起来是什么味道。
再看那人的鞋子,是一双绣着红云的黑布鞋,鞋面却崭新得简直不像话,仿佛从未沾过土一般。
那人打远一见张连山,立马迎了上来,声音里竟透着些欣喜:“张哥儿,您老真来了!好些年没见你啦!”
顾云心里顿时一个疙瘩:“这人……叫我姥爷什么?”
张连山却一点没见外,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黄啊,今儿这事,我可听说了,这可是咋十里八乡的头灯喜事啊!”
“嘿,是啊,咱附近这几个村十来年都没喜事儿了,这头一次的喜事儿,就让我家可赶上了。”那人声音怪怪的,似男似女。
“来,小云。”张连山招呼身旁呆呆站着的顾云,“还不过来让人家认个脸,这么没礼貌?”
顾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走上前:“李叔好。”
“好,好,都长这么大了。”红布下传来笑声,那声音热得发烫,像是刀子剐在脸上,顾云不由一阵发毛。
“那可不是,上次给你说都是五年前了。”
“这娃长得快,一年一个样。”老黄一边说,一边手抚顾云的脸颊,那动作像摸一只刚宰好的猪头。
“今天可得多吃点,你这个年纪,正是……。”他话音一顿,眼中那抹笑意更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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