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三年冬,长安的初雪裹着凛冽的北风,将整座城池浸染成一片素白。咸宜公主的婚礼在兴庆宫明光殿盛大举行,琉璃瓦上堆积的白雪在宫灯映照下泛着莹莹微光,红墙朱柱间悬挂的织金喜绸被风掀起,似流动的火焰在冰天雪地中跃动。
杨玉环身着一袭月白色蹙金绣云纹襦裙,外披绯红织锦大氅,站在殿外回廊候场。作为新晋的宫廷乐舞教习,她的琵琶斜挎在肩头,琴身缠着的红绸与殿内的喜气相映。寒风掠过廊下悬挂的水晶珠帘,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她不自觉地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指尖,目光望向灯火通明的主殿。
此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她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侍卫簇拥着一匹通体银白的青骢马踏雪而来。马上之人身披玄狐大氅,月白锦袍上暗绣的蟒纹在灯笼下若隐若现,腰间羊脂玉配着双鱼纹银铃,随着马匹的颠簸轻响。当那人翻身下马,玉冠束起的黑发被风吹起,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正是玄宗最宠爱的十八子,寿王李瑁。
李瑁将缰绳递给侍卫,抬眼间,目光不经意扫过廊下。四目相对的刹那,杨玉环只觉呼吸一滞。她鬓边的珍珠步摇正巧被风拂动,在眼睫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撒了一把闪烁的星子。而李瑁握着马鞭的手也微微收紧,玄色眼眸中泛起涟漪,竟忘了向迎接的内侍还礼,直到贴身太监低声提醒,才恍然回神。
“这位姑娘可是乐舞教习?“李瑁鬼使神差地走向回廊,声音低沉而温润。杨玉环福身行礼,广袖扫过冰冷的廊柱:“民女杨玉环,见过寿王殿下。“她垂眸时,余光瞥见李瑁腰间的玉佩在雪光中流转,竟与她琵琶上系着的玉坠是同一种纹样。
正说话间,殿内突然传来高力士尖利的嗓音:“吉时已到,奏乐——“羯鼓、琵琶、箜篌的声音轰然响起,杨玉环慌乱中转身,却因裙摆过长险些跌倒。李瑁眼疾手快扶住她的手肘,两人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穿过。“当心。“他轻声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惊得她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抽回手。
慌乱中,杨玉环抱着琵琶步入殿内。主殿中银烛高烧,十二扇紫檀屏风上绘着《百子千孙图》,两侧宾客席上皆是长安显贵。她跪在铺着波斯地毯的殿中央,余光却不自觉地搜寻着李瑁的身影。当看到他坐在武惠妃下首,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时,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按照流程,她本该弹奏一曲《凤求凰》祝贺新人。然而指尖触到琴弦的刹那,方才与李瑁对视的画面却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琴弦颤动,流出的竟是缠绵悱恻的《长相思》。乐声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她闭着眼,将所有心绪都融进了曲调里。
殿内一时寂静,众人皆沉浸在这意外的旋律中。武惠妃微微皱眉,用帕子掩住唇角的笑意;咸宜公主与驸马相视而笑,眼中满是调侃;而李瑁的手指则不自觉地在案几上敲击,与曲调的节奏完美契合。一曲终了,杨玉环抬头时,正撞见李瑁炽热的目光,脸瞬间涨得通红。
“好一曲《长相思》!“武惠妃率先打破沉默,“杨教习这琴艺,倒比宫里的乐师更有韵味。“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儿子,又转向杨玉环:“不知杨教习可曾婚配?“
这个问题让殿内气氛骤然凝滞。杨玉环攥紧琵琶,正要回答,李瑁却突然起身:“母妃,吉时过半,莫要误了公主的合卺礼。“他的声音平稳,却难掩眼底的急切。武惠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笑着摆摆手:“是本宫疏忽了,继续吧。“
接下来的婚礼仪式中,杨玉环始终低垂着眼眸,心思却全然不在眼前的热闹上。她能感觉到李瑁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像带着温度的火焰。当新人饮下合卺酒,殿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时,她悄悄退到角落,却在转身时撞上一堵温暖的胸膛。
“当心。“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瑁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手中还握着一盏温热的姜茶,“天气寒冷,喝些驱寒。“他将茶盏递给她,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红了脸。
杨玉环捧着茶盏,热气氤氲间,望见李瑁腰间晃动的玉佩。“殿下的玉佩......“她轻声开口。“与姑娘琵琶上的坠子是一对。“李瑁接道,目光灼灼,“这是西域进贡的和田玉,一共雕琢了两副。“他顿了顿,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这副,本是要赠予心上人的。“
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精美的玉镯,羊脂玉上雕刻着并蒂莲纹。杨玉环看着镯子,心跳如擂鼓。还未等她回答,远处传来呼唤寿王的声音。李瑁迅速将镯子塞进她手中:“明日巳时,我在曲江池畔等你。“说完便匆匆离去,只留下杨玉环站在原地,望着掌心的玉镯,久久回不过神来。
寒风卷起她的裙裾,远处明光殿的乐声依旧热闹。杨玉环将玉镯贴身藏好,摸了摸琵琶上的玉坠,唇角不自觉上扬。她从未想过,一场婚礼竟会改变她的命运。而此刻,长安的风雪似乎也不再寒冷,反而带着一丝甜蜜的暖意。
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