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忽然笑了,笑声惊起檐角一只灰雀。
他伸手按住伯颜按刀的手背,掌心的老茧蹭过刀柄上的云雷纹:“你们啊,都盯着人家怎么打天下,却忘了朕最看重的是治天下。”
他指尖敲了敲密折里“会通河凿通”的段落,“咱们花了二十年疏通京杭运河,人家登基不到十年,就把漕船从淮安直接开到了通州。
去年高丽使臣来,说在长江上看见燕王的运粮船,船身比咱们的海战楼船还要高两丈——这才是万邦来朝的底气。”
殿外忽然起了风,琉璃瓦上的残雪簌簌而落。
伯颜望着忽必烈案头那座缩小版的大都城模型,城墙上的箭垛与角楼俱是按比例所制,忽然开口:“可当年咱们打南宋,靠的是骑兵奔袭,燕王夺位却是靠谋士算计。”
他的拇指摩挲着刀柄上的红宝石,“若论真刀真枪的硬仗,末将倒想看看他的‘神机营’能不能挡得住咱们的回回炮。”
郝经摇头:“丞相忘了吗?燕王在白沟河之战,可是借着大风火攻南军,十万大军烧得连铠甲都化了——这谋略,何尝不是另一种‘骑兵闪电’?”他望向忽必烈,见帝王正盯着舆图上的“交趾”二字,知道这位曾亲征安南的大汗,此刻定是想起了当年在热带雨林里的折戟,“再说了,能让山东的百姓心甘情愿为他运粮,让浙江的工匠争着造宝船,这份收拢人心的本事,才是最可怕的。”
赵孟頫忽然俯身,从袖中取出一卷宣纸:“臣近日临摹《清明上河图》,发现燕王治下的扬州,商贾云集比徽宗时更盛。”
他展开画卷,漕船上的“永乐通宝”铜钱清晰可见,“运河通了,南北货物十日可达,单是松江的棉布税,就抵得上咱们大都三个坊的收入——这才是‘以商养战’的妙处。”
忽必烈的手指划过画卷上的漕船,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金莲川幕府时,刘秉忠向他描绘“天下一家”的愿景。
如今看着密折里朱棣的种种作为,他忽然觉得,那个偏居北平的藩王,竟真的在践行他们这代草原帝王未竟的梦想。
殿角的自鸣钟突然敲响,惊落案头一片雪粒,他忽然转头对伯颜说:“去把枢密院的军报拿来,朕要看看,如今漠北的部族,对这位新天子是什么态度。”
盛京的寒冬来得格外早,皇太极案头的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殿内的森冷。
他盯着手中那份从朝鲜传来的塘报,“燕王朱棣登基改元”的消息像根冰锥,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窗外,寒鸦正绕着宫墙盘旋,嘶哑的叫声混着远处八旗军操练的呐喊,让他腰间的龙纹佩刀似乎也在发烫。
“大汗,范章京、洪承畴求见。”
侍卫的通报声刚落,殿门便被推开,带着一身风雪的范文程疾步而入,官服上的补子还沾着未化的冰晶。
他抬头看见皇太极阴沉的脸色,心中一紧,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朝鲜来使说,明廷如今称燕王为‘永乐皇帝’,还派郑和带两万大军下西洋——”
“住口!”皇太极猛地拍案,案上的《大金集礼》被震得翻开,露出“太祖皇帝受禅”的彩绘插图,“谋朝篡位之徒,也配称‘永乐’?当年建文帝可是太祖嫡孙,这朱棣分明是乱臣贼子!”他的手指划过塘报上“五征漠北”的记载,想起去年自己亲征察哈尔,在归化城吃的那场败仗,语气更冷,“真当打退几次鞑靼,就能比肩太祖太宗了?”
洪承畴低头盯着殿内的青砖,砖缝里还嵌着去年冬天的积雪。
他自从松锦兵败归降,深知皇太极对“正统”二字的敏感,此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言:“大汗,明军此次征漠北,用的是‘分进合击’之法,与咱们八旗的‘牛录额真’制度倒有几分相似。”
他瞥见皇太极握刀的手松了松,继续道,“且不说他的皇位来路如何,单论练兵治国,确实有可取之处——比如他设奴儿干都司,将女真各部编为卫所,这手段,倒像是学咱们的八旗制度。”
范文程趁热打铁:“臣听闻朱棣登基后,立刻派人重修《明太祖实录》,把自己说成马皇后嫡子。”
他的声音放轻,“这招,倒与当年咱们追尊努尔哈赤为‘太祖’如出一辙——都是借正统之名,固江山之基。”
皇太极的目光骤然冷下来,他盯着范文程,忽然想起当年多尔衮在萨尔浒之战中,也是这般用“太祖遗命”凝聚军心。
殿外传来代善的脚步声,这位大贝勒的皮靴上沾着辽东的黑土,一进门便闻到了火药味:“大汗,刚才接到消息,明朝辽东都司派了使者来,说永乐皇帝要‘与女真各部共修和好’。”
他的目光扫过塘报上的“南征安南”,“末将以为,咱们该警惕汉人皇帝的怀柔手段——当年万历皇帝就是用‘茶马互市’分化蒙古各部的。”
皇太极忽然站起身,龙纹佩刀的刀鞘撞在炭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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