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银茭又气又怕,挣脱着说:“你再这么逼人,这戏我就不演了!黑子两只手如断开的弹簧,一下松开了。银茭匆匆地向前跑去,半晌回过头来,隐隐看见,那个黑影还窝在那里没动。
戏台子就搭在羞鱼河旁,十里八乡的人趁着黄昏,潮水般地向城西聚集,天黑透时,乌压压的看客围成了一个人湖。羞鱼城的头面人物都来了,张县长换了一身行头,刮了胡子,油囊囊的脸被一盏盏灯笼烘照着,泛着潮红。都老三半卧在一张躺椅上,两眼骨碌着,像是在盼着这出戏快些启幕。开场前,银茭从帷幕旁朝台下瞅着,人多得望不到边,奇怪的是,黑子一直没露面,仿佛这个热闹的夜晚与他无干。河水汩汩淌着,音乐奏响时,她突然感到鼻腔一热,周身的细胞都灵动了起来。
《羞鱼缘》的首演出人意料得成功。尤其是戏中的村姑,为配得上心仪的秀才,夜深人静时,在家中苦读诗书。舞台上,放着一面白色的屏风,望着孤寂的月色,村姑有大段的砺志性的唱功戏,被银茭刻画的细致入微,荡气回肠。银茭嗓如金铃,当唱到“草堂寒窗粗布衫,黄毛丫头志冲霄”时,她回身去桌边,抓起一支大笔,饱蘸浓墨,款款地走到屏风旁,边唱边舞,挥毫劈锋,笔走龙蛇。观众都被震住了,偌大的天地间,只有悠扬的音乐声烘托着她如哭如诉的唱腔,仿佛天籁之音在聩荡。当末句“海市蜃楼凭空造,金钩银撇价九城”刚收口,两行娟秀的行书如溪流回转,时急时缓,最后悄然落笔,她踩着锣鼓点儿回眸亮相,那腔韵仍在人耳边久久飞扬,万千人傻了半晌,不知谁先叫了声好,接着,喝彩声震耳欲聋。大幕刚落,人群里一声声喊着银茭,大幕又徐徐拉开,银茭热泪长流,不停地朝观众鞠躬谢幕。人湖沸腾了,欢呼声如一阵飓风,顺着蜿蜒的长河,往黑夜深处呼啸而去。
金茭坐在角落里,从头至尾,一直紧绷的心弦被妹妹不停地拨动着,银茭又长戏了,只可惜,昔日里被人称为柳腔“并蒂莲”的姐妹俩,如今仅是一花独放,而自己,似乎离舞台越来越远了。金茭将手帕掩在脸上,真想偎在丈夫的怀里,莫名地哭一场,可今夜,夏成义的神情很怪诞,悠忽中又搀杂着畏葸与警觉,心思一点儿没在戏上。此时,他正两眼烁亮,不停地四下环顾,似乎在锁定一个精确的目标。张县长神采奕奕地登上了台,依次跟演员们握手,末了,手抓住银茭不放,声音颤抖地说,《羞鱼缘》是县里抓的一部大戏,它的成功,势必将柳腔艺术推上一个巅峰。日后,这出戏不仅要去青岛公演,让这朵戏曲之花红遍五湖四海。
银茭实在太兴奋了,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去后台草草卸了妆,镜子里,她的脸鲜艳的如盛开的映山红。孙班头拿着几张帖子进来,一一翻给她看,说:“这是张县长的,他在‘五合居’设了庆功宴,车在外面候着。这是都老三的,宴会设在‘汉希斯’,特地雇了顶八抬大轿……”银茭思忖着,顺着幕缝朝外一瞄,好多人还蜂涌在原地。她肚子咕咕叫了,心里不仅怨尤,这节骨上,吃谁的不吃谁的,忽然变得玄妙起来,她恨不能分出几个身来,既能八面玲珑,又不扫众人的面子。懵醉间,金茭慌促地进来,一边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一边吩咐孙班头说:“烦劳您将邀请辞了,就说她累了。”银茭瞪大了眼睛,不解地凝视着姐姐。金茭不由分说,拉着她悄悄钻过几道帷幕,摸黑溜到了河边,银茭没等歇口气,忽见一辆洋车,幽灵一样从树丛里闪出,两人刚坐稳,拉车人就脚不沾地跑起来,一路上,就听他沙沙的迈步声如风一样急,银茭回过头,见土台子边上灯火依旧,喧闹声还在潮汐般地向四面八方涌溢。
老街上静悄悄的,银茭与姐姐刚下洋车,就见夏家门前站着一个人,两人一端量,是黑子。黑子的一条手臂吊在脖子上,像个伤兵。银茭诧异地望着他,问:“你怎么了?”黑子淡淡一笑说:“我听说獾肉能解乏补气,今日一早我就上山了,在草沟里猫了半天,还好,那家伙挨了我一枪,还瘸着腿逃呢,我撵的时候,栽了跟头!”银茭埋怨道:“人人都去看戏,就你犯傻。”金茭也说:“这有多悬了!”黑子说:“没事,二位就给个面子吧,獾肉已在林家肉锅上炖了许久,我还请郎中配了中药,除了老山参,枸杞、灵芝都是新采的,我照方子熬了……”没等他说完,金茭委婉地说:“太晚了,我妹妹实在累得不行,这不,连张县长的宴都辞了!”黑子沉默了,月光下,他痛苦地扶了下那条伤臂,幽怨地说:“那二位回去歇了吧,我让伙计将獾肉用炭煨着,您啥时醒了,别忘了说一声。”金茭才说了声您费心了,没想银茭咯咯笑道:“谁的胃口经得住这么吊啊,这当儿,我还真饿了,不尝尝炖獾肉,怕睡不着了。”黑子一听,差点儿将伤臂高举起来,又恨不得跑过去背上银茭往肉馆里跑。他心砰砰跳着,强忍住欢喜,说了声好咧,屁颠儿屁颠儿地在前头带路,不时地回头瞧,生怕姐妹俩生了翅膀飞走似的。
雅间里清静极了。黑子一边让伙计上菜,一边拿出一瓶法国葡萄酒。金茭一看,打趣说:“劳你破费了,这酒贵得很,我还是在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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