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清明雨与广播操
清明前的风裹着湿润的水汽，在教室玻璃上凝成蜿蜒的水痕。陈希望着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课桌上的橡皮屑刻痕。早自习时寒还在打赌这场雨会不会下，此刻走廊外的梧桐树已在风中疯狂摇晃，卷着去年的枯叶扑簌簌砸向地面。
“各班注意，照常进行课间操！“教导主任的声音通过大喇叭炸响，惊飞了食堂屋檐下的燕子。陈希跟着队伍走向操场，帆布鞋踩过积水的瞬间，裤脚溅起的泥点在浅蓝色校服上洇开深色花斑，像极了老家晒谷场被暴雨打湿的麻袋。
林穗穗缩着脖子站在他旁边，马尾辫被风吹得糊在脸上。她伸手去捋头发时，陈希瞥见她腕间系着的红绳——那是清明给过世亲人祈福的传统，他记得奶奶每年都会给他编一条。“教导主任真的要我们淋雨做操？“她小声嘟囔，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
队伍最前列，教导主任笔直地站在司令台上。他的中山装肩头很快洇出深色痕迹，却依旧举着话筒大声喊：“保持队列！第五节体转运动——预备，起！“陈希跟着口令转动身体，冰凉的雨水顺着后颈滑进衣领，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寒的白衬衫已经完全贴在身上，背后印着的奥特曼图案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当他夸张地踢腿时，裤管里甩出的水花精准地溅到前排女生的后颈，引来一阵惊叫。“别闹！“陈希压低声音提醒，却被寒递来的一个鬼脸逗得憋笑。
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塑胶跑道上。杭老师举着教案本顶在头上，从教学楼跑向操场，粉色连衣裙下摆沾满泥点。她经过初一（3）班队伍时，突然停下来把教案本罩在林穗穗头上：“傻丫头，别淋坏了！“
教导主任的声音被雷声劈碎：“继续！坚持做完！“他的眼镜片蒙着水雾，伸手去擦时却不小心碰掉了话筒。扩音器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惊得全场学生都看向司令台。寒趁机偷偷把校服外套套在头上，活像个行走的蓝色蘑菇。
陈希的帆布鞋陷进跑道边的泥地里，每抬一次脚都要费好大的劲。他恍惚想起农忙时节，父亲开着拖拉机在水田里犁地，车轮碾过的地方会翻起油亮的黑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香。此刻鞋底划出的痕迹歪歪扭扭，竟和记忆里的犁沟有几分相似。
“最后一节！整理运动！“教导主任的声音带着鼻音。陈希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看见寒正偷偷把湿透的袜子脱下来拧水。突然，一阵狂风卷着雨幕横扫操场，司令台上的流动红旗被吹得猎猎作响，旗杆顶端的金属部件发出尖锐的哨音。
解散的哨声响起时，学生们像受惊的麻雀四散奔逃。陈希被寒拽着躲进器材室，铁皮屋顶上的雨声震耳欲聋。“教导主任简直是铁打的！“寒拧着头发上的水，“我都看见他打喷嚏了还硬撑。“他说着突然扯开领口，露出奥特曼狰狞的脸：“还好我有光之铠甲护体！“
器材室的门缝钻进细密的雨丝，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陈希蹲下来系松开的鞋带，发现墙角堆着几个生锈的铁环——那是往届学生玩滚铁环留下的。他伸手去够，指尖触到铁环冰凉的表面时，突然听见杭老师的声音：“你们怎么还不回教室？“
杭老师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几叠湿透的作业本。她的睫毛上凝着水珠，连衣裙的腰带不知何时松开了，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来帮我拿一下。“她把作业本分给两人，“小心别弄湿了，里面有你们上周写的周记。“
回教室的路上，杭老师讲起她读书时的故事。有一年暴雨冲垮了学校围墙，全校师生打着赤脚清理瓦砾，最后在泥水里举行了一场特别的升旗仪式。“风雨再大，也浇不灭向上的心。“她的声音混着雨声，却格外清晰，“就像你们作文里写的，每一滴雨都在为春天做准备。“
陈希低头看着怀里的作业本，牛皮纸封面上的水痕正在慢慢晕开。他突然想起自己周记里写的：“希望能像父亲的拖拉机一样，在人生的田地里犁出笔直的线。“此刻被雨水浸湿的字迹变得模糊，却好像比之前更加生动。
教室里，林穗穗正在用纸巾擦拭仙人球。水珠顺着尖刺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寒举着湿漉漉的校服在风扇下猛吹，奥特曼的眼睛随着衣摆的摆动忽明忽暗。教导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的中山装皱得像腌菜叶子，手里却紧紧攥着流动红旗：“初一（3）班，今天纪律和队列都不错，红旗继续挂！“
全班爆发出欢呼。寒趁机把滴水的袜子挂在红旗杆上，惹得教导主任吹胡子瞪眼。陈希望着窗外渐渐转晴的天空，几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操场上，积水里倒映着碎金般的光斑。远处的香樟树经过雨水冲刷，叶子绿得发亮，仿佛每一片都在重新生长。
放学时，陈希在校门口遇见杭老师。她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手里拿着晒干的周记本。“你的作文，“她抽出其中一页，“虽然被雨水泡了，但字迹反而有了水墨画的韵味。“陈希接过本子，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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