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六年,五月下旬。
京中气候渐热,太液池畔荷花初绽,王府深院却杀机暗生。
宗正寺设在皇城西侧,是宗室议礼、修谱、掌封爵之所,平日不过是些琐事杂议,但今日,三名封王之主、五名郡王、七位宗室贵戚齐聚私室,门窗紧闭,气氛凝重。
主位上,是景王赵熙,年四十有一,素来沉稳寡言,今日却眉目凝霜,神色不善。
“赵祁在云中自立讲堂,不报宗正,不请皇命,设讲策、开课政,礼议署却三缄其口,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落,座中一片沉默。
许久,有郡王开口:“赵祁虽是端王之子,然名义上仍列宗支,以边军统辖政教,确是出位。”
另一人却道:“可他毕竟有实绩,边地政通人和,百姓称颂,他若真回京议策,朝中怕也无可驳之力。”
赵熙冷笑:“正因如此,更应早下手。”
“我等乃宗脉之后,岂能任一人以‘文策之名’架空君统?”
“更何况,陛下病体未愈,常年不朝。此朝再无储嗣,三策日盛,礼议署势重,若再容赵祁成势,皇位之后,谁还记得姓赵?”
此言一出,座中数人低头沉思。
宗室向来不争不语,今却动了夺权之议,非一朝一夕所成,而是三策之力渐成,制度动摇血统特权根基,终于触痛了旧贵族与皇家。
“那……殿下的意思是?”
赵熙缓缓起身,将一封密信放在案上。
信笺封蜡以私印封口,未加宗正标记,而是红线横勒,上书两字:
【玉衡】
这是长公主在宗室内部通信的私号,意味着这封信,不是礼议署的意见,而是她——个人的态度。
在座者屏息静听,赵熙拆信宣读:
“赵祁动策边地,教化兵权;林若雨主中枢,理政不问血统。”
“此风不可长。若朝无定主,诸侯当自择其首。”
“宗正诸王,可议太子一位,以代国主。”
字句如锋,锋锋刺骨。
长公主,不再遮掩。
她已默认,皇帝或不再归朝;她已认可,礼议署或将取代朝政;她已出手,要推一个“新皇”。
室内沉默如死。
数位郡王交换眼色,却无人即刻表态。
“长公主要我们推举太子,可眼下并无储嗣……”
“若贸然请立,恐引朝野动荡。”
赵熙却早有安排,从袖中取出另一封家谱副本,翻至一页,稳稳按下:
“太祖第七子一脉,嫡孙赵绶,今年十九,幼修诗礼,未入政。”
“是我亲族幼弟,亦受陛下当年私书鼓励入学,现居南陵王府。”
“其人不沾军权、不涉三策、不近礼议署,正合立为中继之主。”
有人低声:“这人名望太弱……”
赵熙却淡笑:
“正因如此,才好立,才好控。”
“若立他为储,便可请陛下‘准设辅政’,由宗室、礼议、文庙三方共掌朝纲。”
“届时三策归调,赵祁入局,林若雨归讲,陛下安养,礼议署自降。”
“如此,才是江山延续之路。”
此番言论,看似权谋,实则以稳局为名,行宗权归位之实。
议定之后,众人纷纷点头,不敢逆主调,只余心思各异。
赵熙目光一扫诸人,轻声道:“三日后,我将以‘宗正右使’身份,召请文庙三长老议‘储嗣之策’,诸位……该备的信折,该写的民意,也该着手了。”
……
同一时间,礼议署书房。
杜望归京三日,密访长公主未果,却收到一封回信:
“赵祁可成事,但不可主国。”
“林若雨可辅政,但不可入宗。”
“你若愿守策,可留于中枢。”
“若欲立庙不立皇,便休。”
杜望捧着信,久久未语。
他明白,这不是命令,而是逼他站队。
而他所评过的策、听过的讲、见过的边地百姓,却一一浮现在眼前。
那一刻,他忽然想问一句——
若策可使山河太平,为何不容它长久?
可他终究未问。
他只是轻轻将那信,封入桌底,锁住。
窗外风过,礼议署旧院之上,一只纸鸢高飞,越过宫墙,落向不可测的天命之途。
夜深,宫中清微殿。
长公主独坐于屏风之后,未燃香,亦未设灯,只一盏烛火静燃,映照出案上一封封未启密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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