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四年,雨水适中,田野整洁,河渠分明,正是农忙与学开并重的时节。
京南府三十里外,有一座不大的村落,名唤“清河里”。
这原本是旧年战火蹂躏的荒村,地瘠人少,十户九空,唯余残墙几堵。
可如今春来时节,却已见绿意盎然,牛耕田畦,孩童读书,炊烟四起。
这一切的转变,源自三年前新政推行下的“州地自理”改革。
朝廷不再事事下诏定夺,而是允许各地设“乡理议所”,由士绅、农首、医长等民间代表轮值理事,自行筹划教化、仓储、田制、医药等事。官府不再独裁,而为引导、监督之职。
清河里的乡理议所,设在旧祠堂改建的议厅中,每逢初五、十五开议,小小村中人都可以旁听。
而今日的议案,是关于“女学是否需设手艺课”的争论。
一位年迈老妪站起,声音洪亮:
“学字虽好,但女娃将来要持家。识几个字没错,可若不教她们纺线缝衣,将来还不是靠男人过日子?”
话音刚落,厅中传来少女清声回应:“可我娘就说过——男人不靠得住,书和针线,哪个学会哪个是本事。”
众人哄笑,有人拍案大笑:“这丫头,倒像是林副丞那一路的。”
“可不是嘛!”
……
消息一路传回京城。
林若雨照旧坐在政务堂偏厅中,一手执笔批折,一手翻阅民间问政录。
她读到“清河里议案记录”那一节时,嘴角微扬。
这不是她最初设想中最重要的改革,但却是她最喜欢的一个。
因为它不是为了给百官看的,也不是为了在史书上留名。
只是为了那些远离京华、没有权势的普通人,有机会开一次口,说一句自己的话。
她低头批注:“议所提议良善,建议以女工为实践基础,设‘兼修制’。”
落笔时,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是那年春日,皇帝在未央殿前说的:
“民心不在纸上,而在米袋边,在水渠口,在一个母亲如何教她女儿过活的方式里。”
她当时未答,如今却终于写进了施政。
……
宫中。
萧玉绝近日颇少召见文臣,大多时间独坐东阁,对照各地政策推行,查实回报。
他不再追求“大事轰动”,而是改以“细水长流”。
他将宗室庙产制度彻底改写,抛弃祭祀虚名,拨出三成庙产为“施医田”;他废除三州冗职,将府衙裁撤为“百吏制”,不以官阶分贵贱,而以实绩记档;他令太常寺选诗文,不为颂圣,而为入学馆课本,使万民子弟,皆得读“事理”二字。
这一切都极慢,却极稳。
他知道,真正的盛世,不靠口号,而靠“常人可感”的细微处。
也正因如此,这些年,他已不再轻易出宫、不再亲自赴宴。
但今日,他破了例。
山居,来信。
女帝来信寥寥两行:
“今年梅熟早,山上结得结实。你不来,便留不住了。”
于是,黄昏时分,萧玉绝披风出宫,只带两人随行,一匹马,一壶酒。
马蹄踏上熟悉的山路,山风带着清香与泥气。
山居仍是三间屋,围篱未改,只多了一圈菜畦。
他未曾叩门,只站在门前唤了一句:“梅熟了?”
屋内应声传来:“熟了。你来晚一步,我已吃三个。”
门开,女帝站在门内,仍是一身布衣麻裙,神色松弛。
“你瘦了。”她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胖了。”他也回望。
两人相视片刻,忽而一笑。
茶煮火起,饭后一局棋。
她落子如飞,他慢条斯理。
她问:“你走得慢,是舍不得杀我棋?”
他回:“我是想,万一输了,还有话讲。”
她轻哼:“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他不答,只笑。
夜深露重,两人并肩坐在屋外台阶,望着星子满天。
她忽然问:“如今这天下,你打算传给谁?”
他望着远方,过了很久,才淡声回:
“传得下去的人,不靠血脉。”
“靠是否愿意——为一碗饭、一口水、一册书,去守一生。”
她点头:“你说得对。”
“这皇朝,真成了。”
风吹灯火微晃。
人语轻落,盛世初定。
屋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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