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玄关投下细碎光斑,何欣悦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回音像敲碎的玻璃。距离民政局那晚已过去七十二小时,父亲始终没接她的电话,直到今早西米发来消息:“老爷让您回家收拾东西,司机在地下车库等。”
推开门的瞬间,她闻到熟悉的玫瑰香薰味。楼梯拐角处,母亲的巨幅油画静静悬挂——那是她二十岁生日时,父亲请美院教授画的,画布上的女人穿着珍珠项链,连睫毛都描得一丝不苟,却独独少了记忆中母亲弹钢琴时眼底的光。
“小姐,您的房间都收拾好了。”西米抱着纸箱从二楼下来,声音压得很低,“老爷在书房。”
卧室里的胡桃木衣柜敞着,何欣悦的高定礼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最底层压着她偷偷买的摇滚T恤,领口还沾着Livehouse的荧光粉。梳妆台上,奶奶的翡翠镯子被摆在显眼处,旁边是父亲让人重新刻字的白金手链,内侧印着“何氏继承人”。
她蹲下身,从床底拖出积灰的行李箱。那是十六岁那年想买的款式,被父亲换成了登机箱,说“何家女儿不需要带轮子的箱子”。此刻拉链拉开时,掉出本泛黄的笔记本,里面夹着母亲从巴黎寄来的肖邦曲谱,纸页边缘还留着她当年偷偷画的吉他简笔画。
书房传来沉重的推门声。父亲的皮鞋声在走廊响起,每一步都像敲在她的神经上。当那道熟悉的藏青色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正把朱志荣送的星星徽章别进行李箱的挂扣。
“周行长的儿子在国外查了三天你的婚姻状况。”父亲的声音像冻住的铁轨,“他父亲今早给我打电话,说只要你立刻离婚——”
“我不离婚。”何欣悦扣上行李箱锁扣,指尖划过奶奶镯子上的刻字,“昨天我去公司,看见您让人把《候鸟》的影视改编权卖给了竞品公司。”她抬头,撞见父亲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您连我最后一个项目都要拿走,是不是怕我用朱志荣的歌证明,没有周家的投资,我也能做好?”
父亲的手按在门框上,指节泛白:“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以为离开钢琴凳就能飞向自由。”他忽然冷笑,“结果呢?她在巴黎的小公寓里弹了二十年琴,连买琴凳的钱都要向我伸手。”
何欣悦的后背撞上衣柜,雕花把手硌得肩胛骨发疼。母亲上个月寄来的信还在行李箱夹层,信末写着:“悦悦,妈妈当年没勇气剪断的琴弦,现在该由你来弹响了。”她摸向腕间的镯子,突然发现内侧的刻字被磨得发亮,像奶奶在天之灵的目光。
“您以为用母亲的例子就能困住我?”她提起行李箱,金属轮轴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当年奶奶把镯子给我时,说的是‘得遇良人,心有棱角’。良人不是周公子,棱角也不是您给的商业计划书。”
父亲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翡翠镯子和白金手链相撞,发出清越的响。他的拇指按在她腕骨上,像在确认某种熟悉的触感:“你从小就怕疼,摔破膝盖都会哭整夜。”他的声音轻下来,却比怒吼更让人心惊,“现在跟着那个弹吉他的住城中村,连热水都要排队接,你能撑多久?”
何欣悦盯着父亲领带夹上的何家纹章,突然想起朱志荣袜子上的补丁,想起他在便利店用跑调的口琴哄她开心的样子。疼吗?如果此刻流落街头,或许会比被生锈的床架划破手指更疼吧。但昨晚在电话里,朱志荣说演出结束后会来接她,却没料到她会被父亲赶出家门。
“我试试。”她抽出手腕,镯子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就算摔疼了,也是我自己的茧。”
走出玄关时,西米追上来,往她手里塞了个信封:“里面是您攒的项目备用金,还有夫人当年没带走的琴谱。”小姑娘红着眼眶,“老爷让我转告您,何氏的大门永远为继承人敞开,但——”
“但如果我以朱志荣妻子的身份回来,就再也不是继承人。”何欣悦替她说完,指尖抚过信封上的肖邦头像,“替我谢谢爸爸,他终于教会我,什么叫真正的选择。”
出租车在城中村巷口停下时,暮色正爬上晾衣绳。何欣悦原以为会见到朱志荣的出租屋,却发现自己站在空荡的街头。手机早已没电,她不知道朱志荣的演出地点,只能拖着行李箱在路灯下徘徊。夜风带着寒意,她蹲在便利店门口,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高跟鞋沾满灰尘,行李箱的轮子卡在砖缝里。
“小姐,要买点什么吗?”店员探头询问,目光落在她的翡翠镯子上。她摇摇头,抱紧行李箱,突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自由不是逃离,是学会在尘埃里种玫瑰。”可此刻的尘埃,是便利店外的台阶,是街角流浪猫警惕的眼神,是远处传来的收摊声响。
凌晨时分,路灯忽明忽暗。何欣悦靠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用外套裹住自己。行李箱里的摇滚T恤被压得皱巴巴的,奶奶的镯子硌得手腕发疼。她想起朱志荣说过,演出结束后会去Livehouse附近的公园找她,可此刻的公园长椅,只有她一人蜷缩着,听着远处轮船的汽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