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元年八月初二日,漠北草原上刮着初秋的凉风。朱祁镇站在帐外,望着南方的天空,那里有他魂牵梦萦的故土。一年了,整整一年了。自从土木堡之变被俘,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度过了三百多个日夜。
"陛下,该启程了。"身后传来也先的声音,语调恭敬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朱祁镇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他的龙袍早已换下,如今穿着一身瓦剌贵族赠予的锦缎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镶嵌宝石的腰带——这是也先特意为他准备的"行装"。
二十名瓦剌勇士已经列队等候,他们个个身材魁梧,腰间佩刀,眼神锐利如鹰。也先走到朱祁镇身边,低声道:"这些都是我帐下最精锐的勇士,定能护陛下周全归国。"
朱祁镇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这位曾经俘虏自己,如今却又礼送自己归国的瓦剌首领。也先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对这位大明皇帝的敬畏,也有对即将到手利益的期待。
"多谢太师美意。"朱祁镇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喜怒。他早已学会在这异国他乡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朱祁镇的衣角。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紫禁城中那些为他整理龙袍的宫女。如今,她们在哪里?紫禁城是否还如记忆中那般金碧辉煌?
"陛下请上马。"也先亲自牵来一匹雪白的骏马,马鞍上铺着华丽的毯子。
朱祁镇翻身上马,动作依旧优雅从容。帝王的气度并未因一年的囚徒生活而消磨殆尽。他环顾四周,瓦剌的贵族们列队相送,脸上带着各种复杂的表情。有些人眼中是真诚的敬意,有些则是掩不住的轻蔑。
"启程!"也先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向南移动。
朱祁镇骑在马上,背挺得笔直。他知道,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即使沦为俘虏,他仍是天子,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队伍行进在茫茫草原上,朱祁镇的思绪随着马蹄声飘远。他想起了去年的今天,五十万大军在土木堡溃败的场景。那天的惨叫声、马蹄声、刀剑碰撞声至今仍在他梦中回荡。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被瓦剌骑兵团团围住,如何被带到也先面前,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陛下,前面有水源,是否稍作休息?"护卫首领巴特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朱祁镇点点头,队伍停了下来。他下马走到溪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清水。水中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胡须杂乱,眼窝深陷,哪里还有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的影子?
"陛下,请用。"巴特尔递上一只银杯。
朱祁镇接过,慢慢饮尽。水很凉,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心中那股无名火。一年了,他的弟弟朱祁钰早已登基为帝,自己成了所谓的"太上皇"。这个称呼让他既愤怒又无奈。愤怒的是自己的皇位被夺,无奈的是这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还有几日能到宣府?"朱祁镇突然问道。
巴特尔恭敬地回答:"按现在的速度,约莫八月初十能到野狐岭。宣府总兵朱谦已接到消息,会在那里迎接陛下。"
朱祁镇眯起眼睛望向南方。野狐岭,那是大明疆土的边界。过了那里,他就真正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但迎接他的将是什么?是臣子的跪拜,还是新君的猜忌?
队伍继续前行,草原渐渐变成了起伏的丘陵。朱祁镇注意到护卫们的表情越来越警惕,手不离刀。他知道,这里已接近明军控制的区域,瓦剌人自然紧张。
八月初九日傍晚,远处出现了连绵的山影。
"那就是野狐岭。"巴特尔指着前方,"明日我们就能到达。"
当晚,朱祁镇辗转难眠。明天,他将重新踏上大明的土地,见到自己的臣子。他该以何种面目出现?是忍辱负重的太上皇,还是依旧威严的天子?
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朱祁镇起身,从行囊中取出一件折叠整齐的明黄色衣袍——这是他被俘时穿的内袍,一年来他一直带在身边。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龙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明日,朕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与此同时,野狐岭明军大营中,宣府总兵官朱谦正对着地图沉思。他四十出头,面容刚毅,眉宇间有着常年征战留下的风霜。
"大人,探马来报,太上皇明日午时前后可到野狐岭。"副将进帐禀报。
朱谦点点头:"迎接事宜都安排好了吗?"
"按您的吩咐,已准备妥当。只是..."副将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朝廷有密旨,要求低调处理太上皇归来之事,不得张扬。可大人安排的仪仗规模..."
朱谦眉头紧锁:"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岂能草率迎接?"
"但新君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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