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网的尼龙绳勒进掌心的旧伤时，善林才会确信自己还活着。
东澳大利亚海岸的晨雾带着咸腥味，远比北极的钢铁与鲜血好闻。他的小木屋门廊上挂着一串风铃——用烧焦的神经导管和子弹壳编织的，每当海风掠过就会发出类似冰川崩裂的声响。
今天也画了同样的东西。
渔村诊所的女医生把热咖啡放在台阶上，指了指沙滩。五十米外的潮间带上，苏念正用树枝在湿沙上划出歪斜的坐标。自从半个月前从海里把她捞上来，这姑娘每天清晨都会重复这个动作，像某种顽固的朝圣仪式。
善林啜着咖啡看那串数字：
844312N1321530W
北极基地的精确坐标。
渔网补到第三张时，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特别新闻。
......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席卷全球的神经退行性综合征突然出现治愈案例。据悉，康复者的脑脊液中均检测到某种特殊抗体...
善林把渔梭捏断了。
他知道那是霍夫曼的遗产——蓝血清通过大气环流覆盖了整个星球。那些本该控制人类的纳米机器人，如今在替人脑修补损伤。铁皮柜最下层压着的报纸头条还印着《极光异象引发全球电离层扰动》，配图分明是某种DNA链形状的等离子体构造。
你相信巧合吗？女医生突然问。她手里拿着苏念今早的脑部扫描片，海马体损伤导致顺行性遗忘，但她的基底核区却有异常电活动......
X光片上，苏念的大脑深处爬着蛛网般的亮线，与破冰船实验室里那些孩子的扫描图一模一样。
善林在日落时分找到了她。
潮水已经抹平沙画，但苏念还在原地堆着小石子。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随机摆放——每个石块都精确对应着北极基地的结构图，中央的贝壳甚至带着蜂巢纹路。
他们还在唱歌。苏念头也不抬地说。她的声音比昨天更哑，皮肤下流动的银丝却越来越多。
善林把防水收音机放在她身边，调到她最喜欢的海洋白噪音频道。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四十七天，而苏念每次都会露出初听般的惊喜表情。但今天她突然按住旋钮，将频率调到某个空白波段。
刺耳杂音中，隐约传来孩童的笑声。
低频地震波。女医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最近全球海底地震仪都记录到了，像某种......有规律的发报信号。
三人都没说话。远处海平线上，澳洲海军的新式护卫舰正巡航而过，声呐在深水激活的蓝光隐约可见。
那夜的风暴来得毫无预兆。
善林是被冰箱的异常震动惊醒的——不是地震，所有金属制品都在发出共振。他冲向海边时，看见苏念赤脚站在礁石上，长发在狂风中舞动如活物。渔船的雷达屏居然在断电状态下亮着，闪现的蜂巢图案只维持了0.3秒，却让善林胃部绞痛。
一模一样的信号，三个月前在北极主机上看过。
不是来找我们的。苏念的瞳孔在夜色中泛着银蓝。她指向南方海域，他们在和更深处的什么东西对话......
善林突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全球海底电缆分布图上，那片海域正下方就是跨太平洋光纤主干线的中继站。而根据海军机密档案，最近六个月那里新增了十七次地质勘探活动。
次日下午，邮差送来没有寄件人的牛皮纸袋。
里面装着三样东西：
盖着苏联钢印的疫苗研究档案（1987年版）
儿童尺寸的神经接口手术手册
一片渡鸦羽毛，根部缠着微型数据卡
善林在船坞里读完数据卡内容时，机油桶突然被海风吹倒。滚动的铁桶露出底部——某任主人用俄文刻着的「Светоискатель」（寻光者）。这单词在霍夫曼的机械眼内侧也出现过。
数据卡视频里，满头绷带的霍夫曼正在说话：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蜂巢只是冰山一角......背景音里有密集的敲击声，像某种摩斯电码，我们造抗体不是为了战胜它们...是为获得隐退的资格......
画面突然切换成深海摄像机影像：
四千米下的热泉区，排列着上百个完美六边形金属构造体。它们排列成DNA螺旋状，最底端的物体正在开启——那分明是放大版的神经接续舱。
善林烧掉资料时，苏念在沙滩上画了第四十九遍坐标。
这次她多加了个符号——六边形核心旁边，刻着小小的?。数学里的空集符号，也是国际通用警示标志。
明天我会忘记。她突然说，海风吹起她后颈新生的机械纹路，但我的骨头记得。
善林把最后一样东西塞进邮筒——蓝血清分子式与神经接口逆向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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