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静室,灯火通明。
窗外,东陵国都的喧嚣已被夜幕吞噬,只余下远处更夫单调的梆子声,衬得室内愈发静谧。百卿立于紫檀药柜前,素白的衣袖挽至肘部,露出一截清瘦而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垂眸,指间拈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玉髓芝,置于特制的银质小砧上,另一手握着一柄同样小巧精致的银锤。
“笃……笃……笃……”
锤落无声,力道却精准无比。每一次轻击,都令那坚硬如玉石般的玉髓芝表面,裂开极其细微的纹路。这并非简单的粉碎,而是以特殊的频率和巧劲,在不破坏其内部精纯药性的前提下,将其震裂成最适宜煎煮吸收的细微颗粒。百卿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手中托着的不是药材,而是易碎的琉璃。暖黄的灯火勾勒着他清俊的侧颜,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沉静的阴影。空气里,浓郁的、带着奇异冷冽清香的药味,混杂着之前处理的其他药材的气息,沉沉浮浮。
虚空屏息凝神地守在一旁,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玉碗,碗壁温润。他眼都不敢眨,紧紧盯着百卿的动作。每一次银锤落下,他的心也跟着轻轻一颤,生怕一丝差错毁了这极其珍罕的药材。玉髓芝,生于极寒之地万丈冰崖的缝隙之中,百年难成一株,其性至寒至纯,是化解积年肺腑郁热药毒的关键引子,也是这张药方里真正的“魂”。百卿随身携带的,不过区区三片。
当最后一片玉髓芝在百卿指下化作一撮泛着玉石光泽的细腻粉末,无声落入玉碗中时,虚空才长长地、极其轻微地吁出一口气,额头竟已沁出一层薄汗。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碗奉上。
百卿接过,将粉末倾入一旁早已备好、融合了其他数十味辅药精华的药液之中。那墨绿色的药液甫一接触玉髓芝粉末,竟瞬间翻涌起细密的白色气泡,如同冰雪坠入滚水,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一股更加清冽、仿佛能涤荡肺腑的奇异药香骤然升腾,充盈了整个静室。百卿执起一根玉簪,缓缓搅动,动作轻柔而稳定,直到那奇异的反应平息,药液重新归于深沉粘稠的墨绿,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玉色光晕。
“密封,静置一夜,待药性彻底相融。”百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放下玉簪,净了手。
“是,谷主。”虚空立刻应声,取过特制的玉瓶,将药液仔细灌入,又以蜂蜡密封瓶口,动作轻巧熟练。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扉被轻轻叩响,声音短促而谨慎。
虚空看向百卿,百卿微微颔首。虚空放下玉瓶,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门外站着驿馆的管事,一个面容清癯、眼神精明的中年人,也是百草谷外派的得力人手。
“何事?”虚空低声问。
管事同样压低声音,语速很快:“虚空兄弟,方才驿馆外西侧巷口,多了两个‘香客’,已在那边徘徊了小半个时辰,看似随意,目光却不时瞟向驿馆后门方向。衣着普通,但脚下靴子干净簇新,不似寻常市井脚力。”
虚空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香客”的含义——监视的眼线。他回头看向百卿。
百卿正用一方素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闻言动作丝毫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道:“知道了。不必理会,照常即可。”
他的声音平静无澜,仿佛听到的只是今日天气如何。那份沉静,瞬间抚平了虚空和管事心头刚升起的一丝波澜。
“是。”管事心领神会,不再多言,悄然退下。
虚空关好门,走回百卿身边,忍不住低声道:“谷主,是二皇子的人?还是……”他想起了宫门口那位笑容诡异的老太监。
“是谁的人,不重要。”百卿将擦净的丝帕丢入一旁的铜盆,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驿馆的庭院里,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晃动的光影。“重要的是,他们想看到什么。”
他微微侧首,灯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虚空,明日一早,你亲自去‘济世堂’抓药。大大方方地去,按方子抓全,不必刻意,也不必回避任何人。抓完药,就在堂中,当着掌柜和伙计的面,仔细核对一遍。”
虚空瞬间领悟:“谷主的意思是……让他们看?”让他们看到百草谷行事磊落,药方无奇,抓药过程也毫无遮掩?
“嗯。”百卿应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深沉的夜色,“至于谷中送来的那份……到了之后,直接送入静室,任何人不得经手。”真正的核心药引,在谷中那份里。
“属下明白!”虚空肃然应道。
百卿不再言语。静室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那玉瓶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药液所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清冽药香。他静静地站在窗边,身姿挺拔如竹,玄色的衣袍几乎融入夜色,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眸,映着灯火,深不见底。
皇帝的病,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牵动着整个东陵国的神经。各方势力都在这驿馆之外,在这都城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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