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儋州城热得跟火炉似的,知了叫得人脑仁疼,连护城河的水都咕嘟咕嘟冒热气。
李泽歪在临水的竹榻上,纱帐被风吹开条缝,刚好露出他手腕上缠的冰丝帕子。
案头的毛笔蘸饱墨汁,在纸上写七月诗,墨还没干呢,几颗冰葡萄骨碌碌滚过青玉镇纸。
“咚咚……”
雕花木窗突然开了半扇,带着青草味的风呼啦灌进来。
范闲单手扒着窗框,另只手还攥着半串偷来的葡萄,衣服下摆被荆棘刮成破布条。
他瞅见桌上没干的诗稿,舌头一卷把葡萄送进嘴里,果汁溅到纸上时,顺口就把诗念出来了:
七月熏风拂柳丝,蝉鸣高树唤炎时。
初荷绽蕊浮清露,宿燕穿云舞碧墀。
旧梦常萦心内绪,新愁暗惹鬓边丝。
流年似水悄然去,且向闲庭觅小诗。
范闲边念诗边偷吃冰葡萄,葡萄核噗地吐在窗台上:“好诗!就是最后那句像在说某个躲清闲的。”李泽直起身,把毛笔递过去。
“让我见识见识范大才子的文采?”
范闲眼珠滴溜一转,接过笔唰唰写道:
一雨萧然万瓦鸣,好风如水坐来生。
江声入夜惊围屋,秋色明朝定满城。
野老篱边新笋折,谁家墙外午鸡鸣。
野人何以酬佳兴,自汲新泉破茗烹。
李泽举着诗直竖大拇指:“范弟肚子里墨水不少嘛?以为你只会捣鼓毒药,没想到还爱读书。”说着弹了弹歪七扭八的字,“就是这字跟鸡挠的似的!”
范闲耳朵尖发红,整个人陷进藤椅里。
老椅子嘎吱嘎吱响,混着沉香味道在屋里绕。
“盐场又出事了?”
“没有!”范闲闷声说,“昨儿去慈幼局发粥,听小孩说要是蒸汽机能做成他们院里的风车那么大,他们娘亲就能少干活多陪他们。”
李泽敲了敲桌上的青铜模型:“范兄想过……”他突然把模型推过去,冷凝管在太阳底下泛冷光,“把这铁家伙缩成能塞进纺织坊的大小?”
范闲指甲掐进手心。自打盐场试运行,这话他都听十遍了。
技术该大家共享,可他算了整月都没搞懂怎么缩小。
“你说得轻巧!”他抓起算盘噼里啪啦打,“光冷凝管就占三丈地,火室小了火力不够……”
话没说完,窗外的蝉鸣突然变远了。
范闲看见李泽的手指在模型上摸来摸去,那些复杂管道跟着他手指头流动,跟活过来似的。
李泽突然转身抽出本旧册子。
叶轻眉秀气的字迹在阳光下化开,夹着的纸片上画着和模型一模一样的螺旋烟道,旁边还标着英文公式——这密码只有穿越者能看懂。
“你上次落我这的,我瞅不明白,要不你再看看?”
三更天时,范闲工作室亮得跟白天似的。
第七次浇铸的铜件在锅里翻滚,他脑门冒汗盯着温度计。
李泽靠着门框,看少年把最后一块模具推进炉子,突然笑出声:“火候过了。”
话音未落,铜水突然炸开,范闲扑向冷凝管时,被铜渣划伤胳膊。
李泽袖子一抖滑出块沉香木——这从密室顺来的宝贝正渗金丝状树脂,把碎铜片粘成个圆球。
“空心铜球……分气缸!”范闲哆嗦着捧起这意外收获,水汽在球面凝成细密水珠,天然形成密封纹路。
李泽按住他发抖的肩膀:“用鸡血藤汁代替密封胶,这玩意儿寿命得短三成知道不?”
范闲突然大笑,吓得房檐燕子扑棱棱飞:“李兄知道这破铜球热效比老式蒸汽机高五倍吗?”
半个月后试航那天,李泽装病没去。
范闲在甲板上看玲珑机驱动螺旋桨破浪时,李泽把密折交给赵珂:“该给父皇报喜了。”密折里别着范闲那首《七月·喜雨》。
半夜,李泽屋里等比例复刻的玲珑机压力阀自己转起来,铜壳上浮现密密麻麻刻痕。
放大镜一照,他血都凉了——叶轻眉日记里的二进制密码拼出“承泽弑君”四个字。
李泽使劲揉眼睛,再看时字迹全没了。
这一定是幻觉,自己吓自己。
第二天大早,范闲风风火火冲进书房,眉飞色舞说试航成功。
李泽手指无意识敲桌子,满肚子劝量产的话转来转去,突然听见范闲拍大腿:“这铁家伙要铺开,非得把三十六行掀个底朝天!”
“干脆造它千百台?”李泽拍手笑,脑子里前世记忆烫得慌。
范闲摸着袖口苦笑:“小爷穷啊!铸铁要钱,雇匠人要钱,烧炭的窑洞都得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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