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元年四月初八,凤阳皇觉寺的铜钟在雨中闷响。朱标赤脚踏过新翻的泥垄,稻种从指缝漏下时带起细微刺痛。三百步外的观耕台上,朱元璋正盯着儿子脚下歪斜的秧苗线皱起眉头。
殿下,该用绳尺。户部尚书杨思义捧着《齐民要术》欲言又止。这位前元户部老臣的袖口还沾着宝钞提举司的朱砂印泥,此刻却被太子腰间晃动的青铜游标卡尺晃得心神不宁。
朱标将最后三粒占城稻种按进泥里,指尖残留的灼热感突然触发记忆回溯——2023年他在菲律宾国际水稻研究所摸过的杂交稻穗,正与眼前青苗重叠成双重视觉。
杨尚书可见过这个?孩童从怀中掏出绢袋,倒出七颗暗红色稻粒。这是三日前让锦衣卫从琉球商船截获的,种皮上还带着南洋特有的咸腥。
老尚书的老花眼几乎贴到稻粒上:这...似是占城稻变异种?
亩产可比寻常稻多三成。朱标用卡尺量过稻粒长度,若配以新式育秧法...话音未落,田埂突然传来骚动。二十余名老农推搡着衙役,沾满泥浆的草鞋在官道上踩出凌乱印记。
青天老爷!这秧苗插得比鸭蹼还乱!为首的老汉举起枯瘦手臂,露出洪武新朝颁发的户帖黄册,按祖制该株距七寸
朱标蹲身抓起把泥土,潮湿的土块在掌心碎成细末。他突然将黄册塞进泥水:株距当随墒情而变,如今春旱少雨,密植可保地力。说着用竹枝在泥上画出等高线,明日辰时放水,需沿此线开渠。
老农们盯着地上蜿蜒曲线,有人突然跪下亲吻泥土:这是失传的禹王分水法!他们不会知道,这看似玄妙的线条不过是现代等高耕作法,此刻正倒映在朱标漆黑的瞳孔里。
杨思义山羊须上的雨珠簌簌而落。他忽然想起半月前太子要求丈量全国田亩时,工部呈上的新式丈量仪——那带着齿轮与刻度的铜制圆轮,此刻正在凤阳官田里轧出深浅不一的辙痕。
标儿。朱元璋不知何时来到身侧,玄色常服下摆沾满泥点,跟爹说说这分水法。
朱标仰头望着父亲眼角的皱纹,那里藏着鄱阳湖血战的刀光。他伸手接住坠落的雨滴:《周礼·稻人》有云,以潴蓄水,以防止水,儿臣不过稍加变通。
雨势渐大时,八乘快马踏破田埂。应天府来的急使滚鞍下马,怀中塘报渗出血渍:扬州卫屯田军哗变!两万石粮种被劫!
朱标指尖的稻种突然变得滚烫。记忆库中闪现出《明实录》记载:洪武三年扬州曾发生蓝党余孽劫粮案,如今这场动乱却因他推广新稻种提前两年爆发。
儿臣愿往。童声穿透雨幕。朱元璋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却见儿子举起三根手指:三日为限,三百精骑足矣。
当夜子时,扬州城外的漕船火光照亮天际。朱标站在艨艟舰首,看着锦衣卫从底舱拖出浸水的麻袋。湿漉漉的稻种倾泻在甲板上,借着火光能看到种皮上诡异的蓝斑。
禀殿下,劫粮者用的不是刀剑。千户呈上半截竹管,内壁残留的硫磺气息刺鼻,他们在粮仓释放毒烟,守军皆四肢麻痹。
朱标转动竹管的手突然顿住。管壁上隐约的六棱纹路,与刘伯温那日占卜用的龟甲裂璺惊人相似。记忆深处某段考古记录被唤醒:元末白莲教曾用曼陀罗花粉配制神仙醉。
传令!童声陡然凌厉,所有接触过粮种者隔离,取生石灰二十石撒入漕河!
五更梆响时,朱标站在扬州卫医庐外。二十名军士在石灰圈中抽搐,瞳孔扩散成诡异的灰白色。他隔着浸过醋的纱巾,看到医官银针试毒后泛起的黑斑——这是混入砒霜的杂交稻种。
殿下!随行太医突然惊呼,粮仓梁上藏着这个!沾满蛛网的木匣里,七枚刻着梵文的青铜铃铛正泛着幽光。朱标耳畔突然响起前世在敦煌莫高窟听过的风铃声,那日他亲手清理的西夏文卷轴上,记载着梵铃传疫的秘法。
四月十一晨,扬州城头竖起黄龙旗。朱标将最后半袋石灰撒入水井,转身对跪着的卫所指挥使冷笑:你袖口的稻芒沾着胭脂痕,昨夜是在秦淮河哪条画舫逍遥?
三日后快马回京,朱标本该疲惫欲睡,却在途经紫金山时突然勒马。春雾弥漫的山谷中,数百工匠正在架设巨型水车,精钢打造的齿轮组咬合声宛如编钟奏鸣。
那是殿下吩咐的天工院。随行太监颤声解释,刘伯温大人亲自督造...
朱标的瞳孔微微收缩。水车转轴处镶嵌的琉璃轴承,分明是现代滚珠轴承的雏形。更令他心惊的是,工匠中竟混着几个高鼻深目的色目人,他们手中的量具刻着罗马数字。
回到东宫时,案头已摆着杨思义的谢罪奏折。老尚书在文中痛陈户部失察,却只字不提被石灰烧烂双手的三十名书吏。朱标翻开《农政简书》修订稿,在病虫害防治章回里夹入半片带毒的稻种。
是夜,观星台的铜圭突然渗出暗红液体。奉命查验的钦天监官员暴毙在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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