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了吃晚饭的念头,七兜很快洗了锅。他擦干手,把头伸到外面满院子张望,看邱家的人是否有收拾做晚饭的动向。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每个屋门上都挂了锁。他发疯般奔到院子里,边转身边仔细搜寻,同时粗声粗气地念叨:“这家人呢?出去了吗?他们会不会回来做晚饭吃呢?”他又向大门口走。大门紧闭着,用手拉,没有拉动,方知外面也上了锁。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邱家一族人全在邱沧水家里欢聚。现在,自然轮上他们到下一家去。邱沧水既怕七兜逃跑,又怕七兜胡偷,于是锁上了所有的门。七兜在院子里转圈圈,脑子免不了继续想事情:“说啥也不能再在这儿呆了!现在人都缩在家里过年,我出去了也找不上营生。等年刚过完,我就离开这些魔鬼!”他每走一步,都要抬眼看一看大门,或侧耳听一听门外,指望着邱沧水女人突然开门进来。
两个多小时过去,门都还锁着,天却黑下来。“没指望了!”七兜沮丧得很,“他们出去串门子,难道不知道肚饿?”连续走动了两小时,他的腿又酸又疼,便决定先回卧室歇息。他躺在床上,兼生自己的气,“实在窝囊!如果把猪的面汤分一点添补进肚该有多好!这顿一错过,下顿不知又有没有。现在已经饿得不好受,怎能挨到天明!”
经这么一想,七兜重新活跃起来。他仿佛得了痢疾似的每隔几分钟就出去一趟。到大门口,只有把耳朵紧紧贴在门缝听……跑完第五趟,在坐了几分钟之后、打算跑第六趟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了爽朗的说笑声,接着“哗”一声,大门开了!七兜惊喜得跳了起来。“来啦!”他差点没有喊出声来,“有晚饭吃啦!”他耗子似的蹿到后门口,露着半个脑袋往院子里偷看。邱沧水夫妇相互逗戏着啰啰唆唆进了院子,他们的儿子跟在后面。大红彩灯下,但见丈夫大腹便便,妻子妖姿冉冉,儿子喜气洋洋。
“吃得怎么样?要不要再来点儿?”妻子问。“还来!吃进去的已经过量了,又喝了那么多。”丈夫答。“是啊,跑到那里,我的食量也增加了,你看,肚子鼓鼓的。”妻子又补充。“我的肚子好胀好胀,”儿子是同感,“都怪妈妈硬往我手里塞!”
房门又是哗的一声。七兜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又眼望着人家进了屋门。吃晚饭的希望彻底破灭!他无可奈何地去躺下,眼睛没有闭,朝屋顶望。已经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而即使有亮度,他的两只眼睛照样毫无光泽。
七兜一心扑在晚饭上,也就忘记给猪晚上的一顿食,加之没有洗锅水。于是,几头猪也饿得乱叫唤,大一点的还拿嘴把圈门哗啦哗啦掀。邱沧水女人出来解手时发现猪闹腾得什么似的,马上跑进去告知男人。邱沧水靸着鞋,走到猪槽跟前俯视,没有发现猪晚上吃过食的痕迹,便步进饭馆拉亮灯,又朝七兜卧室门口走。七兜在万分懊丧之中,看见灯猛然亮了。他慢腾腾翻起身,很不乐意地把眼睛转向门口。邱沧水立在那里,像刚吃过人似的,两个眼珠子除过黑的,剩下的红得怕人。
“往出走!”邱沧水吆喝一声。七兜站起身,一边挪动脚步,一边思忖:“我今天会有什么过错,他竟这样难堪!”他一到卧室门口,就被邱沧水牵住。立刻,一股强烈的酒臭味喷进他的鼻孔。邱沧水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朝上只一托,二人便面对了面。“你为什么不像我喂你那样喂好我的猪,让它们饿得满圈子叫?弄来弄去,还是欠打!”女人怕男人沾着酒气再大动手,致使七兜倒下伺候不成一家人,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了进来,将男人抓在七兜头上的手拿开,哄孩子似的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先叫他给猪和食,剩下的明天再说;如果现在打躺下,倒便宜了他。你又不轻打。”邱沧水虽然让酒喝红了眼,但心底清清楚楚——他明白女人来劝解的意思,也就很自然地收手道:“也罢,你这猪先给我的猪烧水和食,搁着账明天算!”他们都出去了。七兜站在原地,怒火万丈,俩鼻孔出四鼻孔的气;两眼刚才那沮丧的神情没有了,而闪着极端愤慨的光。他真想三更时分放火一把,连同自己,烧了一了百了……
火气过后,七兜反倒平静下来,自我安慰道:“你是要走的人了,受了近一年的冷饿罪和窝囊气,不差这几日,刀割也忍得,别只在这几天里头又让人家打断了腿。”主意拿定,他捅开灶膛里的火让烧着水,又取了粗料和苞谷面要往猪槽里面倒,突然心里一热道:“这苞谷面可以烧粥喝呀!”他神情倒爽快多了,于是小跑着给猪和好食让吃着,开始给自己弄粥,无非在沸水里面边撒面边用筷子搅,完了再撒点盐而已,因为值钱调料都被人家锁在偏房里。不多时,七兜和猪终于都饱了。
第二天,还是七兜第一个起床。同样,扫院子,烧炕,喂家畜。午饭是邱沧水女人胡乱收拾了一点面条,大家吃了吃;下午,他们又出去逛门子,把七兜仍锁到天黑;晚上,邱沧水一家会餐,七兜照旧等着舔了一通盘底,没饱,只能再在给猪和食时烧点粥充饥。
今天是正月初三。直至上午十点钟,邱沧水夫妇还没有起床,躺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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