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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卿低头不语,在这样一个所有的标准、所有的规范、所有的要求由男性制定的世界里,女人活着浑浑噩噩,浑然不觉有任何不对,被禁锢压迫了几千年,又如何知道这些不对呢?她也不是太能理解表姐,如何能够抛下孩子,孩子何其无辜?
但是,她想,她总该尊重她的选择,任何一个人都该有权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否则这一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是一个无解的话题,于是,她转开了,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昨儿说三表哥怎么?”
“他跟我的心思一样,也准备去日本。”
“他?”顾玉卿惊讶的,用绢帕捂住了嘴巴,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舅舅那样保守的人,倒是生出了两个这样叛逆的子女,不知道他心里有数没数。
陆文秋四周瞧瞧,很是警惕的,“我估计他已经加入了同盟会。”
同盟会在南方发展得如火如荼,南方的军队里面不知混杂了多少同盟会的会员,顾玉卿隐隐约约的也听过一些,只不过捕风捉影的,也没当回事,却不想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三表哥才刚二十出头,万一,万一,表姐,你想过吗,万一有什么不测,舅舅和二姨太心里得多难过。”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陆文秋仰天叹息。
甲午海战之后,清政府的腐败、颓废,举国共知,庚子年的事情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国际震动,就算升斗小民,也知道清王朝到了末日,当此之时,哪个热血青年不想着要为国家的富强做点事情?三弟的选择,她完全理解,完全支持,这样压抑、浑浊的生活,任何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人都无法忍受下去。
顾玉卿想,这些事情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搞得明白的,倒是二表哥活得清楚,做个学者就好,政治这趟混水,还是让其他人去折腾吧。
她们这样闲聊着,时间很快过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月亮已经升到梧桐树的顶上了,透过树干的枝叶看过去,格外的明亮,挂在树上的静谧仙子一般,冷清清的看着这世界,桌上的茶水早已凉了。
顾玉卿知道,表姐很快就要走了,局势变幻莫测,这一走,又不知几时才能见面,在南京,她能与之对话的也只有这位表姐,她们虽然见面不多,但感情却极好,都是性情爽朗的女子,很能谈到一起。年少时以为亲人会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可事实却是如此难以预料。
陆文秋见她这样沉默,知道她无意参加革命,也不便强求,怕她为难,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无必要再说什么,便拉起她,“你不是要听陶蓁蓁唱《长生殿》嘛,咱们快去吧。”
顾玉卿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岔子事。
又想起,她与陆文俊在蔷薇架下的一颦一笑,心里有些感慨:“这个姑娘跟小表弟感情倒是好的很,她多大了?”
“十五六岁吧,我也不记得了,比六弟大一点,人小鬼大。”陆文秋摇头。
“青梅竹马,很好呀,你是担心舅舅不同意?”
“现在哪里谈得到那里,你别看六弟年纪小,鬼心眼可比谁都大,家里这些孩子,就他不成器,成天跟着他那个不上进的舅舅胡混,叫局都不避着他,什么地方都跟着去,哎,要不是程达仁看到,我哪里会知道,我跟爸说了,他还不信,我也没办法,三姨太的孩子,谁管得了。”陆文秋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末了又加一句,“也不知这陶老板看上他哪一点。”
顾玉卿读书多,光戏文就不知看了多少,心想,这样小的年龄,跟着大人逛窑子,可不是学得什么话都敢讲,什么事都敢做嘛,要不也不能一出手就是一套水钻头面,寻常人家这个年龄的小孩还玩泥人呢。不过她在客中,也不便多说什么,想了想,“我看吴妈是个要强的,怎么就让陶蓁蓁去唱戏了?”
吴妈就是陶蓁蓁的母亲,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儿,又爱干净,陆家人都喜欢她,她本是想让孩子跟着自己,陆家主人温和,小姐也多,跟着服侍小姐,或者太太,长大了许配个寻常人家,安安份份的过日子,也是个出路。陶蓁蓁与陆文俊差不多年纪,她带着孩子住在陆家,两个孩子经常见面,相处久了,就玩到了一起。
有一回,陆家唱堂会,那时候,陶蓁蓁还只有五六岁,跟陆文俊一起跑到后台瞧热闹,后台摆满了戏服、道具,以及化妆的胭脂水粉,他们俩躲在幕布下看前台角儿们唱戏,小姑娘爱唱爱跳,在后面也手舞足蹈的跟着唱,当时南京城素有“铁嗓钢喉”之称的寒铁梅,正在后台休息,听了她的嗓音,很是惊诧,打听之下,得知是陆家佣人的孩子,便一心一意想要收了她做徒弟。
吴妈心性要强,原本不愿意让孩子去唱戏,她心里想着,自己虽在陆家帮佣,地位是低了点,可干干净净,戏子那是下九流的勾当,一个女孩子家,一入了梨园行,以后哪里有出头之日。
可寒铁梅坚持说这孩子有天赋,埋没了可惜,其时昆曲已经在走下坡路,年轻人愿意学昆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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