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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稗 (1/2)

洪武年间,我在张家界一带行医。

张家界多为土家族。土家族人生存环境恶劣,不仅要应付崇山峻岭瘴气蛮烟,还要抵御大族欺凌,对男子的培育颇为苛酷。男子刚出生,父亲就备好与男婴体重相仿的生铁。满月时,行“婴儿祭”,用烤热的竹片将婴儿脚底磨出茧来,应付未来的山高路险。十八岁,行“成人祭”,父亲将存放已久的生铁打造成剑,把孩子赶入深山,野外生存数月。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时见孤独的土家少年操着铁剑在山涧的溪流里捉鱼或者拿着石头追逐山羊。

某日,我途经一个险峻的石山,看见一个土家少年从崖上滚落下来,一条胳膊被岩石撞脱了臼。我待援手帮助,那少年终究不肯,目视苍天,眼睛里竟是噙满泪水。只见他野兽一般低吼一声,将那伤臂撞向一棵柞树;我心道不好,柞树坚硬如铁,这一撞当真要把胳膊彻底毁了。果然,咔擦一声,胳膊和肩膀关节彻底分离,耷拉下来。少年忍着剧痛,一步步走向一个山洞;刚走到山洞口,就痛得晕了过去。

我心道不好,赶紧跑过去,将少年背进山洞,平放在一堆干草上。土家少年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我费了许多工夫,最后以命相逼,才说服他接受治疗。

这个土家少年,叫白芷稗。白芷稗,在土家语里的意思是“土家儿郎”。

半年后,白芷稗将我带回了茅岗龙岩寨。白芷稗的祖父,一个威严而慈悲的老者,是龙岩寨的土老司,土家人称他“梯玛”,按照汉人的说法,应该叫巫师。在土司统治时期,土老司的地位很高,仅次于土司。

从此,我就在龙岩寨安顿下来。我成了一个土家人的郎中。据我所知,我是土家寨子的第一个汉人“药匠”。

元朝末年,蒙古贵族实施地方高压政策,农民起义星火燎原。湖广澧州大庸卫茅岗宣慰都元帅吴统志、吴毓父子的残酷统治,激起土家人民的强烈反抗。覃垕率领土家族山民举旗造反,赶走了吴氏父子。数年后,朱元璋击败盘踞湖广的陈友谅,覃垕率部归顺朱元璋。朱元璋任命覃垕为慈利安抚使。不久,改任湖广理问。洪武三年四月,覃垕连横土家各洞寨再次发动叛乱。龙岩寨也卷入其中。

洪武三年四月,朱元璋命湖广行省平章杨璟率兵讨伐。明军作战经验丰富,又有火炮云梯冲车,装备精良;土家起义军伤亡惨重、节节败退,被迫退守龙岩寨。龙岩寨山势险峻,三面悬崖峭壁,一面邻水,只有一条陡峭的小山道通向寨子。杨璟多次试图发动攻势,皆无功而返。便围寨扎营,日夜巡守,阻断覃垕出路。土家族人盘踞山顶,粮草断绝,只能吃树皮草根。明军时不时发动火炮箭矢,远攻龙岩寨;虽说隔山打牛,土家族人也不乏死伤。情急之下,大家饥不择食,不得不吃族人同胞的尸体维持生命。

我求见覃垕,道:“元贼无道,大人抗命,土家自救,功在千秋。洪武明君,体恤洞寨。大人起兵,何故也?师出有名,人恒从之;师出无名,人恒远之。如今杨璟屯兵,密不透风,视我等釜底游鱼、笼中飞鸟。素闻大人宅心仁厚,忍看满山饿蜉白骨?”

覃垕道:“先生计将安出?”

我答道:“为今之计,惟投戈归降,保一寨生灵。”

覃垕大怒:“果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

不待我辩解,几个士兵已将我绑缚起来,抬到大火塘上。

火塘,又叫“火坑”,火塘边立有三块石头,以备炊用。主火塘终年烟火缭绕,白天煮饭,晚上烤火取暖。土家人年年都要举行火塘祭祀,祈求家人安泰。如今,这火塘却很快要成为我的坟墓。

一个土家士兵举着火把。火把,距离我身上的吊绳不过盈尺。只要覃垕一声令下,那火把就会点燃绳子;绳子一断,我就会落入火塘,随燃烧的柴木一样,慢慢化为灰烟。

覃垕坐在虎皮椅上,道:“汉贼,你死期至矣。临死之前,可有遗愿未了?”

我正待答话,却见人群中冲出一帮彪悍少年,为首的正是白芷稗。白芷稗割断绑缚我的绳索,把我放下,疾道:“南山有路,先生速遁。我为你断后。”

我道:“何忍你为我而死,而我独活?”

白芷稗急得满脸胀红,知道劝也无用,干脆架起我,在同伴的掩护下退向南山。南山的绝壁上,挂着一根粗大的草绳。我在火塘上烤得口干舌燥,浑身无力,白芷稗只得背着我,沿绳下崖。刚下到崖底,就见崖上不断有人滚落,正是白芷稗的同寨弟兄。一个叫阿拔的少年,落下悬崖,尚未死。我从白芷稗身上翻落,走向阿拔,正待相救;白芷稗跑过来,一剑刺穿了阿拔的咽喉。阿拔也不躲避,竟是含笑而死。

白芷稗道:“我和龙岩寨弟兄,只为救先生性命。先生此举,绝非阿拔所愿。覃垕必施滚石,稍有捱误,先生恐命丧于此。”

说罢,白芷稗背起我,疾步奔向附近的一座木桥。我们刚上木桥,崖上果真石落如雨。

过了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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