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如同闪耀金光的巨大轮盘,沿着彩云的阶梯,一寸寸碾过天际,彻底褪去了笼罩在咸阳城上空沉沉的夜幕。薄雾如纱,缠绕着城阙的飞檐斗拱,被渐强的光芒温柔地驱散。此城之所以称为咸阳,实乃深合古制,盖因古人以山南水北为“阳”。咸阳城,北倚九嵕巍峨山脉,南临渭水汤汤洪流,正处山南水北之绝佳方位,是为山水皆阳的“大阳”之地,承天地正气,聚八方王气。
整座城郭,三面皆有崇山峻岭拱卫,形成天然屏障,险峻难攀;唯东边一片广袤平原,坦荡如砥,遥遥朝向中原腹地。这等地理格局,进可虎视关东,退可固守雄关,实乃兵家必争、易守难攻的帝王基业。当年,商君公孙鞅以锐利目光洞察山河形势,力主迁都;秦孝公嬴渠梁雄才大略,纳其良策,终使秦国从旧都栎阳徙至于此,奠定了日后鲸吞六国的根基。
城内格局恢宏,气象万千。宫馆台阁,鳞次栉比,皆以巨木巨石构筑,高耸入云,其规模之大,布局之精,预留之广,无不昭示着一个新兴霸主的雄心与远虑。登临高处,放眼四望,但见咸阳城垣蜿蜒,殿宇森严,一股吞吐寰宇、威加海内的帝王霸气,已在这片大地上勃然生发。城中积累的名器重宝、图册典籍,虽不及数百年积淀的周都洛邑那般浩瀚丰赡,然秦国自孝公变法以来,励精图治,政局稳如盘石。关中沃野千里,仓廪渐实;关隘严整,商旅络绎;人口日繁,百工技艺竞相勃发。国势蒸蒸日上,如日方升。天下富商巨贾,嗅此兴旺之机,纷纷携带奇珍异货,远道汇聚于此。金玉珠玑、盐铁丝帛,如百川归海,源源不绝流入秦地,滋养着这片日益强壮的躯体,城中处处可见人烟稠密、市肆喧嚣、车马骈阗的蓬勃兴旺景象。
历代秦君,深知国都乃国之门面、威仪所系,无不倾力营造。城墙历经数代修葺增筑,已达极致雄峻。青灰色的巨大条石垒迭而起,高达数丈,厚可走马。墙体依山就势,蜿蜒起伏,宛如一条沉睡初醒的青色巨龙,将这座日益壮大的都城紧紧环抱于怀中。城内道路规划严整,纵横交错,宽阔坦荡。尤其是贯通南北东西的主干道,皆以巨大青石板铺就,平整坚固,足可容纳十辆驷马高车并驾齐驱。这宽阔的大道,如同巨人伸出的坚实臂膀,热忱而威严地迎接着自崤山以东、六国纷争之地远道而来的士人。
彼时天下,风云激荡,列国求贤若渴。无数汲汲于功名的士子,怀揣着各自的学识、胆略与抱负,跨越千山万水,如潮水般涌向这片西陲的热土。他们无不渴望在这片被变法精神浸润的土地上,一展胸中所学,将自己的治国方略、富强之策,上达天听,冀望能被雄才大略的秦王所采纳,从而一举实现平生之志,青史留名。这些士人中,所求各异:有人追逐的是金玉满堂、高官厚禄的世俗富贵;有人向往的是著书立说、名垂竹帛的千秋功业;更有少数胸怀苍生者,视功名利禄如浮云,唯以谋求天下黎民福祉为毕生志业,纵使布衣终老亦在所不惜。
秦国,如同浩瀚无垠、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以其强大的包容力,涵纳着来自天下四方的壮阔如江河或涓细如溪流的人才志士之潮;又似一个广阔无边、灯火辉煌的宏大舞台,吸引着天下最杰出的头脑与最勇毅的灵魂在此汇聚、碰撞、献策献力。正是这股源源不断涌入的新鲜血液,让立国已数百年的古老秦国,非但毫无暮气,反而充满了令人惊叹的生机与开拓的活力。而咸阳城中央,那座巍峨庄严、戒备森严的秦王宫,正是这片智慧与力量之海的最深处,也是这座决定天下命运的宏大舞台的正中央。
秦宫正殿,气象森严。朱漆涂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殿内肃立的身影。七十二根高达五丈的巨大铜柱,如同擎天巨人,笔直矗立,支撑起宏伟的穹顶。那粗壮的柱础,需得四名魁梧壮汉方能合抱,其坚实厚重,彷佛象征着秦国基业的牢不可破。殿角安放着数尊兽面鎏金的青铜香炉,缕缕青烟从狰狞兽口中缓缓逸出,清雅而神秘的香气在殿中无声流转,驱散着沉闷,令人神清气爽,亦添几分庄重。大殿的设计匠心独具,地面南低北高,形成微妙的倾斜。秦王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便设于坐北朝南的最高处。无论是秦国的肱股之臣,还是列国的使节,立于殿下,无需刻意,便自然形成翘首仰望之势,无形中强化了王权的绝对威严。
此刻,秦国的文武重臣与各国使节早已按班列序,屏息静气,肃立于殿中。空气彷佛凝固,唯有炉香静静盘旋。秦昭王嬴稷身着玄色衮服,头戴冕旒,神色庄重,步履沉稳如山岳,在内侍与甲士的簇拥下,缓缓登临御座。殿中谒者高声禀报:“赵国使者求见!”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回响。秦昭王目光如电,扫过殿下,微微颔首示意。谒者随即朗声宣道:“王命:赵国使者入觐!”声如洪钟,震荡殿宇。此时,嬴稷心中实则波澜翻涌,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期待几乎要冲破胸腔。他袖中的右手,在宽大的袍袖遮掩下,不动声色地在自己大腿上轻快地拍了两下,彷佛要压抑住那份急迫。然而,在满殿朝臣与列国使者目光聚焦之下,他那张威严的面孔上,却依旧是古井无波,没有流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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