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心满意足的神情就是最好的活招牌。下午,「知味轩」里竟断断续续地又来了几拨客人。虽不算门庭若市,却也彻底打破了上午的冷清。青黛忙得脚不沾地,小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红晕,招呼声也愈发响亮自信。
临近傍晚,食客渐稀。夕阳的金辉透过新糊的窗纸,温柔地洒在擦拭干净的桌面上。沈知意刚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正和青黛一起收拾碗筷。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
一个身着半旧青衫、身形清瘦的年轻书生走了进来。他面容清俊,气质温和,带着几分书卷气,手里还卷着一册书。正是镇上学塾里的教书先生,林墨。他显然也是被那独特的香气吸引而来,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干净朴素却处处透着用心的新食肆,最后落在柜台后沈知意沉静的侧影上。
「店家,可还有什么吃的?」林墨的声音清朗温和。
青黛忙迎上去:「先生,饭食卖完了,还有些点心,您看?」
林墨的视线被灶台边小蒸笼里仅剩的两个碧绿荷叶包吸引:「那是何物?」
「是荷香糯米鸡。」沈知意转过身,用干净的木夹小心地夹起一个,剥开已经染上荷叶清香的油纸。热气蒸腾而起,露出里面晶莹油润、裹着各色馅料的糯米团。浓郁的荷叶清香混合着鸡肉、香菇的鲜香瞬间弥漫开来。
林墨眼中闪过惊艳,欣然道:「如此雅致,倒像是书中描绘的『玉粒金莼』。烦劳店家,就这个吧。」
沈知意将糯米鸡装入小碟,又另取了一只小巧的青瓷碗。她走到另一口小灶前,那里煨着一小罐清汤。她动作轻盈地揭开锅盖,用长柄勺舀起滚沸的清汤,手腕微倾,清亮的汤汁如一道细小的瀑布注入碗中。同时,另一只手捻起几朵早已备好的梅花形生面片,手腕一抖,面片如雪瓣纷飞,精准地落入沸汤之中。汤勺在汤碗中轻轻一旋,几朵近乎透明的「梅花」便在清澈的汤底舒展开来,薄如蝉翼的面皮包裹着若隐若现的粉嫩馅心,碧绿的葱花轻盈点缀其间。
「先生慢用。」沈知意将一碗热气腾腾、清雅得如同艺术品的梅花汤饼,连同那碟荷香糯米鸡,轻轻放在林墨面前的桌上。
林墨的目光完全被那碗汤吸引住了。他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碗中那几朵在清汤中微微摇曳的「玉雕梅花」,清雅的梅香混合着鸡汤的醇厚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端。
他拿起调羹,舀起一朵「梅花」,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面片柔韧中带着奇妙的脆嫩感,齿尖轻触即破,内里包裹的虾茸笋丁馅心鲜甜弹牙,瞬间在舌尖化开。而那看似清澈的汤底,实则蕴藏着难以言喻的醇厚鲜美,是无数食材精华沉淀的滋味,与那清冷的梅香、幽微的檀息完美交融,形成一种复杂而和谐的绝妙体验。
林墨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闭着眼,细细地品味着,脸上是纯粹的、近乎虔诚的享受。许久,他才睁开眼,望向柜台后安静擦拭着灶台的沈知意,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与欣赏。
「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林墨由衷地赞叹,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小生林墨,在镇上教书。店家这手艺,已非庖厨之技,近乎道矣!《礼记》虽有『君子远庖厨』之语,然今日方知,大谬!此等调和鼎鼐、巧夺天工之艺,分明是人间至味,烟火真谛!敢问店家芳名?」
沈知意抬起头,夕阳的金辉恰好落在她清丽的面容上。忙碌了一天的疲惫掩不住她眼中那份因专注和投入而焕发的光彩,那是一种沉静的力量。她看着林墨真诚赞叹的目光,看着这间由她和青黛一砖一瓦、一锅一灶亲手打理出来的、弥漫着食物馨香的小小食肆,一抹发自内心的、轻松释然的微笑,如同初绽的芙蕖,缓缓在她唇边漾开。
「小妇人沈氏,」她声音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陋店『知味轩』,先生喜欢便好。」
夕阳沉得更低了,将「知味轩」门楣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青石板路上。门内,食物的暖香与人间初聚的微温静静流淌。青黛擦完最后一张桌子,直起腰,看着自家小姐在柔和暮色里沉静的侧影,看着她唇边那抹久违的、真切的微笑,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暖又涨。
千里之外的京城,首辅府书房。
灯烛高烧,照着一室清冷。谢珩正伏案疾书,批阅着堆积如山的紧急公文。朱笔在纸上游走,落下一个个力透纸背、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字迹。突然,他毫无预兆地停下笔,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阿嚏!」
一声压抑的喷嚏在过分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侍立在一旁的心腹谢安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可是夜深寒重?属下让人再添个炭盆?」
谢珩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公文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却似乎有些模糊。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烦躁感,如同水底暗生的青荇,悄然缠绕上心头,挥之不去。他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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