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曾以为,嫁给谢珩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直到新婚夜独守空房,直到生辰日无人问津,直到三年间他衣袍上总沾着别人衣香。
她守着「静心苑」的枯树冷月,将一颗滚烫的心生生熬成灰烬。
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谢珩冷眼看着她被指认「私通」。
「签了和离书,体面些。」他声音疲惫,像在处置一件麻烦公务。
沈知意忽然笑了,提笔在纸上落下名字:「首辅大人,如您所愿。」
她只带走旧书、母亲遗物和仅剩的银票,头也不回地踏出这座冰冷牢笼。
谢珩看着空荡院落,第一次觉得这深秋的风,竟冷得刺骨。
深秋的寒气,是无声无息的贼,早已侵透了首辅府邸深处这方小小的「静心苑」。院中那株半枯的老槐,枝桠光秃秃地伸向铅灰色的天穹,像绝望者徒劳抓握的手。几片焦黄的残叶死死扒着嶙峋的枝干,在萧瑟的风里簌簌作响,每一次晃动都显得格外艰难,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剥离,坠入尘埃。
屋内,沈知意独坐在窗边的黄梨木圆凳上。窗棂半开,灌进来的风带着枯叶腐败的气息,吹动她鬓边一缕散落的青丝,拂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她身上那件半旧的藕荷色夹袄,袖口磨出了细密的毛边,颜色也褪得发白,像院中那株失了生气的槐树。桌上,一碟酱菜,一碗米饭,早已失了最后一丝热气,凝固的油花浮在表面,灰白僵硬。
窗外,风卷起地上几片新落的枯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这方小天地死水般的沉寂。这静,是三年婚姻熬出的底色,无声无息,却能把人骨头缝里的暖意都吸走。
沈知意的目光空茫地落在院角那株枯树上,思绪却被这深秋的风,吹回了去年那个同样寒冷的生辰夜。
也是这样的黄昏,天早早地黑了。小小的「静心苑」里,红烛高烧,映得窗纸上剪贴的「寿」字格外刺眼。桌上摆满了她亲手整治的菜肴,中央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汤头清澈,卧着一个圆润的荷包蛋,几根碧绿的青菜点缀其上,是她笨拙又用心地学了好久才做得像样的。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暖香,却驱不散越来越浓的寒意。
她穿着自己最好的那身杏子红的新衣,从掌灯时分等到月上中天,又从中天等到烛泪堆满了沉重的铜烛台。桌上的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青黛劝了几次,她只是摇头,固执地守着那碗早已坨成一团、糊掉的面。夜风从门缝窗隙钻进来,烛火猛地一跳,光影在她脸上剧烈晃动,映出眼底强撑的、摇摇欲坠的光亮。最终,那光亮也一点点黯淡下去,彻底熄灭在无边的等待里。门外的回廊,始终是空的,没有她期盼的脚步声。
记忆的碎片在眼前飞速旋转,最终定格在另一个画面。那是他难得一次应酬归来,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陌生的、不属于府里的脂粉香。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默默端来温好的醒酒汤,小心翼翼递到他面前。他皱着眉,眼神被酒意熏得浑浊而疏离,不耐烦地挥手挡开。滚烫的汤汁溅在她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灼痛钻心。瓷碗脱手,落在地上,「啪」一声脆响,四分五裂。褐色的汤汁和碎瓷溅得到处都是。他只是瞥了一眼那狼藉,脚步踉跄着,径直走向内室,重重倒在榻上,鼾声随即响起。她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着残局,指尖被碎瓷割破,血珠混着汤汁滴落,那痛,竟不及心口万一。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守着这方冷寂的院落,如同守着早已死去的期待。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默默无声的付出,那些被视作理所当然的等待……终究是捂不热一颗刻意疏离的心。心口那点残存的火星,在日复一日的冷落和漠视里,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热量,只余下冰冷的灰烬,沉沉地压着,连呼吸都带着一种磨砂般的滞涩。
「夫人?」青黛的声音带着迟疑,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响起,像怕惊扰了什么。
沈知意没有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飘忽得如同窗外被风吹散的落叶。
门被轻轻推开,青黛端着一盏新点的热茶进来。她看着桌上纹丝未动、已然冷透的饭菜,又看看窗边那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背影,眼底是掩不住的心疼和焦灼。她放下茶盏,走到沈知意身边,声音压得更低:「夫人,您多少用些吧?身子要紧。这天儿越发冷了,您……」
话未说完,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又刻意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娇柔做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声音:「哟,姐姐这院子可真清静啊!难怪叫『静心苑』呢,这心静得,都快赶上佛堂了吧?」
沈玉蓉一身簇新的海棠红织金锦袄,披着雪白的狐裘,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花枝招展地出现在院门口。她脸上挂着甜腻腻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破败的院落和沈知意身上半旧的衣衫。
青黛脸色一变,立刻挡在沈知意身前,像只护崽的小兽,警惕地盯着来人:「二小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