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疯长，老槐树的断枝上挂着雨珠，还有那个倒在槐树下的老人，他凝固的期盼眼神在笛音里碎成齑粉。吹笛人的肩膀开始剧烈颤抖，一滴泪落在笛孔上，顺着竹纹蜿蜒而下，将欢快的调子染成深褐。
周遭的喧嚣突然退潮，我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打谷场，小穗摇晃着红头绳问火车是不是真的会跑，编竹筐的大爷用烟锅敲着石碾子讲山洪，老婆婆把葵籽塞进我掌心时粗糙的触感......原来这笛声里层层叠叠裹着的，是一代人的春耕秋收，是几代人的生老病死，是整个村庄从繁盛到荒芜的呼吸。
最后一个音符像片枯叶坠地，笛音戛然而止。男人抬起头，满脸泪痕，他的眼睛看向我时，我突然看懂了那份熟悉——那是老槐树下递茶老汉的眼神，是倒在雨里老人凝固的期盼。“他等了我十年......“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竹笛，“我爹说，要带着山外的故事回来，可我回来时，连坟头都找不着了......“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竹笛揣进怀里，捡起礼帽时，里面的硬币叮当作响，像荒草间零落的雨声。他没看围观的人群，只是低着头，一步步走进人海，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阴影里，仿佛一枚被岁月弹飞的音符，落进了城市庞大的五线谱中。
我站在原地，手心里还攥着那半截从荒村捡来的竹笛，笛孔里的泥早已清掉，此刻却觉得无比沉重。阳光从高楼缝隙里移走，长椅上的影子被拉长，像望川村后那座孤零零的坟茔。而街角残留的笛音仍在耳畔萦绕，那是荒草下埋着的故事在呼吸，是一代人未说完的话，化作了城市街头的一声叹息，让每个路过的人，突然在车水马龙中，听见了山风穿过葵田的、遥远而忧伤的回响。
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