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村过了惊惶一夜。到了白天,贝婕走出门,远远看见一只白鹭蹲在树梢上。她看了一会儿,那白鹭就扇动着翅膀飞走了。贝婕在鹤墟时,常看到成群的白鹭在山边盘旋。
这会儿,看着一只孤零零的白鹭,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自己也是一只掉队了的白鹭,没来由伤感起来。靠着门缓了好一阵子,看见远山白云缭绕,近处林子苍苍翠翠,门前抛荒的菜地郁郁葱葱全是野草,野草丛里稀稀拉拉,胡乱长着番薯洋芋,她那仓惶孤凄的心,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想继续往前走一段路,找一个幽静的深潭再去死。但昨日走了太多路,又一夜没睡好,浑身无力两脚疼痛,只好把一颗想死的心按耐下来。尽着一点力气,在那抛荒的菜园里找食物,不多时,就有嫩的豆苗尖、番薯叶,小小的土豆,被她一一放到竹篮子里去了。
煮了土豆,炒了番薯叶,就着煮开的水填饱了肚子。贝婕自己也觉得好笑,好端端的,倒跑到这个地方来,这是要当一个鲁滨孙吗?想想以前在书本里看到的那个鲁滨孙,又想到网上的有个喜欢偏居农村拍视频的网红,什么都是自己做,现在她倒也起了一点小小的竞争之心。
左右不过是个死,她倒要看看在这个地方,到底能不能当成一个鲁滨孙。想通了,她就要为更长一点的日子打算了。吃的,是摆在眼前的头等大事。贝婕在房子里转了转,除了一袋谷子、一包盐,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往外盘点,菜地既已抛荒,长得也都是些野菜蔬菜。贝婕找找洋芋,不过小半篮而已。此外,还有枇杷三棵,正是结果成熟的时候;桃子五六棵,零星挂着一点果;杨梅两棵,一颗颗小果青青白白,丰收已经在招手了,这是可以做杨梅干存着的。其余,还有梨树、橘子树、李树、柚子树、板栗树等,都是些常见的果树,或结着果儿,或开着花儿,一群群蜜蜂嗡嗡飞来飞去,俨然是一个烟火乡村。
贝婕摸摸口袋,可惜手机、电脑一类的行头没在身边,不然就眼前这景象,拍点短视频传一传,倒也不是问题。在没遇到富林斌这个鬼之前,她就是靠着拍视频养活自己的。那时候,她常常为着拍一个视频,整夜整夜写文案、做剪辑,日子苦则苦,倒也并不沉闷。
看着眼前这个荒废了的村子。贝婕灵感爆棚,脑海里咕嘟咕嘟直往外冒创意。这杨梅这枇杷这桃子这李子,给她一个手机一台电脑,她有的是办法,把它们全卖出去。但现在有什么办法呢?什么工具都没有,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只能眼睁睁看着。
提溜着一篮子枇杷到屋里时,看着红日往山下走去时,贝婕忽然又仓惶起来。太阳下山了,荒凉将再一次占据村子。那林子啊菜地啊果树啊,都将成为心怀叵测的,那传说中的东西的藏身之处。它们一个个,无影无形无声无息,又影影绰绰招招摇摇,就趴在这屋子的每一条缝每一个洞,往里直勾勾地看着。它们不说话,它们只是笑,它们不说进来,也没说不进来。它们人畜无害,但它们只要往人的心里一钻,就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贝婕紧紧关着大门,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灯。屋子里静悄悄的,时间也是静悄悄的,趴在她的边上,不走不动,就直勾勾地看着。她打开那台电视机,电视机没有画面,只有蓝幽幽的一个屏幕。贝婕盯着蓝幽幽的屏幕,一直看着。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孤寡老人。
她跟富林斌这个鬼去过幸福养老院慰问,看到养老院里的有些老人,就是这样盯着电视机看的。她记得有一次去,有个老人说自己是贝桥人,跟她一个村。老人叫贝英巧,就坐在电视机前孤零零地抹眼泪。
贝婕不知道对这位同村人说什么好,就坐在她边上,握着她的手,一直陪着她。贝英巧问起贝婕的父母,贝婕说了贝老实的名字。贝英巧那干枯的手就反过来,紧紧握住了贝婕。
贝英巧说:“石花呀,石花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我和你爸石花是同年人。我们小时候,天天一起上山拔草呢。”贝婕感到贝英巧的手在颤抖。
她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眼前这个老人好。那时候,她也不太清楚贝英巧到底怎么了。她听到外面有人喊她,就准备把手从贝英巧那里抽回来。贝英巧又握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此刻,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夜晚。贝婕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自己也是一个被人领养的女儿。她忽然有一个闪念:如果自己也死了,贝老实和她的这位同年人,就有着一样的丧女命运了。贝老实也会到养老院里去吗?他将和他的这位同年人一起,共同体味着晚年丧女的苦痛吗?
贝婕的思绪沉沉浮浮,一会儿是幸福养老院里的贝英巧,一会儿是贝桥自己的养父,一会儿是自己微渺凄苦的命运,一会儿又是那个她从未见过的贝英巧的女儿。这些人事交织在一起,共同等待着自己死的那一天。
电视机发出嘶嘶声响,蓝幽幽的屏幕使她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恐怖片。那白惨惨的脸、白而长的衣服,纷飞的纸钱,僵尸,一个个,在蓝幽幽的屏幕上蹦蹦跳跳。关了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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