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宝监库房的沉水香浓得呛人，裴昭指尖刚触到暹罗木匣的鎏金锁扣，忽听得身后“咔嗒“轻响。张小乙捧着个摔裂的越窑青瓷罐，满脸讪笑地蹭过来：“这腌梅子的罐子倒是精巧......“
萧景琰骨扇倏地敲在他手背，震得罐中滚出几颗盐渍梅：“昨儿突厥使团吐血的千秋亭，摆的正是这种越窑八棱罐。“少年皇子俯身拾起颗梅子，日光透过琉璃窗映在釉面上，将梅核阴影投成个残缺的狼头纹。
王砚书玉扇忽地展开，扇面洒金纸映着木匣纹路：“裴司药可觉这双鱼纹蹊跷？“他指腹抚过鱼眼处微凸的鎏金，“工部去年重修漕船时，特在龙骨接缝处铸此纹样防潮。“
裴昭腕间银链忽缠住木匣边缘，暗格弹开时带出缕药香。匣底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蜡封丸药，蜡衣上朱砂戳印竟与太医院防疫药相同。“上月兵部申领的防瘴丸......“她指尖碾碎蜡衣，露出里面靛青药丸，“怎混着漠北特供的狼毒草？“
檐外忽传来急促脚步声。张小乙慌慌张张将梅子罐往多宝格塞，不料撞翻整架珊瑚摆件。赤红珊瑚枝坠地碎裂，中空处飘出张泛黄的漕运单——永平六年三月初七的签押栏里，“金鉴司佥“的印鉴缺了半角，正与太后所赐丝帕残印严丝合扣。
“这珊瑚树是兵部马侍郎上月献的寿礼。“萧景琰骨扇挑起残片，扇坠流苏扫过朱砂印，“马家祖籍甘州，倒是与那批特制药瓮出处相同。“
裴昭忽觉腕间银链微颤，原是触及木匣夹层的樟脑丸。她取下髻上玉簪轻挑，樟脑香气里混着淡淡艾草味：“三殿下可还记得？去岁冬狩时御马监突发马瘟，用的艾草熏香正是这个配比。“
王砚书广袖忽扬，袖中滑出卷泛潮的账册：“兵部上月核销的八百斤艾草，倒有半数划给了司宝监作防蛀之用。“册页间夹着的枯叶忽飘落，叶脉在日光下显出新任漕运总督的私章暗纹。
库房深处忽传来瓷器碎裂声。张小乙举着半块核桃酥讪笑后退，脚跟撞开的暗门里涌出刺鼻药味。裴昭银链卷住欲坠的青花梅瓶，瓶底“甘州窑制“的款识旁，赫然印着完整的双鱼纹——鱼眼处嵌着的玛瑙珠，竟与她腕间红绳系着的碎石同源。
“这玛瑙产自陇右黑水河。“萧景琰突然肃了神色，“上月户部奏请开凿的新漕渠，正要从黑水河引水。“他骨扇划过漕运图，扇面金粉簌簌落在吐蕃进贡的毡毯上，竟拼出个与丝帕残印相似的“佥“字。
檐角铜铃忽被疾风撞响，惊起梁间栖雀。裴昭指尖抚过木匣暗格的毛边，忽觉异样——这檀木切口的新茬，竟与父亲生前药箱夹层如出一辙。她蓦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握着她的手在药箱暗格刻下的忍冬花纹，与眼前双鱼纹的叶脉走向竟暗合北斗七星的轨迹。
司宝监的沉香混着药味刺鼻，裴昭正欲俯身细看玛瑙纹路，忽听得珠帘轻响。尚服局云娘子抱着匹月华锦跨进门来，裙角银线绣的百蝶穿花在暗室里流光溢彩：“昭姑娘要的裹伤绸帕，特掺了止血藤汁染的。“她眼波扫过案上丝帕残片，指尖忽地捏起半片，“这锁绣针脚倒似我师姐的手法。“
萧景琰手中骨扇“啪“地收起：“可是那位五年前出宫嫁与工部郎中的柳大家？“扇坠流苏扫过云娘子袖口，惊起她腕间缠着的三色丝绦——正是裴昭上月特制的安神香囊系带。
“殿下好记性。“云娘子将月华锦铺在珊瑚碎屑上，锦面暗纹遇着碎玉反光，竟显出新任漕运总督夫人的小像，“师姐临终前托人带进宫的信笺，用的便是这种双面异色绣。“她自荷包取出半枚玉扣，扣上缠枝纹与木匣双鱼纹叶脉相衔。
门外忽传来环佩叮咚，尚食局女史崔南星提着食盒风风火火闯进来：“小昭你要的甘草梅子......哎呀这珊瑚怎碎了？“圆润身子堪堪撞到多宝格，食盒里滚出的蜜饯正巧卡进暗门缝隙。裴昭银链轻扯，暗门轰然洞开，露出整墙靛青药瓮，瓮身狼头火印映着崔南星惊愕的圆脸：“这不是兵部上月特批的止血散陶罐？“
云娘子忽将月华锦覆在药瓮上，锦绣遇着罐内溢出的药气，百蝶纹竟化作漕船图形：“当年师姐教我辨过工部特供的陶土，这瓮泥料掺了黑水河的朱砂泥。“她发间银簪忽刺破指尖，血珠滴在陶瓮裂缝处，渗出的药粉遇血凝成“佥“字残形。
萧景琰骨扇挑起块蜜饯对着烛火细看：“崔女史这梅子腌得妙，甘州特供的黄砂糖竟能化开兵部火漆。“蜜饯核的凹痕里，隐约可见与双鱼纹同源的波浪刻痕。
珠帘又响，太后跟前的兰姑姑捧着鎏金暖手炉悄然而至：“昭姑娘，仁寿宫地龙里清出的香灰，太后让送来给你配药。“炉盖开启时，陈年沉香的余烬里混着半片未燃尽的信笺，焦糊字迹正与柳大家遗书笔迹相仿。
裴昭忽将暖炉灰洒在月华锦上，灰烬顺着锦绣漕船纹流淌，渐渐凝成整条黑水河漕运图。云娘子指尖抚过河道拐弯处：“这儿该绣上师姐最拿手的浪里莲花......“话音未落，崔南星打翻的甘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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